翻领箭袖,说是男子衣服吧,袍子的下半截又是曳撒式样,还多了一层火红绡纱,行动时衣袂翩翩,似有风来,露出藏于裙下的软底乌云靴。
她昂首阔步走来,人群自然地让开一条路,她只对诸人微笑致意,一步不停上了讲台,众人只觉一朵石榴花从自己面前飘然而过。
毛瑞瑄等人交换个眼神:这韩道长,可不好惹。
瑶光今日讲的课题,是静物花卉。她先依次展示了几幅画,第一幅是工笔花鸟,第二幅是色彩艳丽的油画,花卉逼真浮凸,而最后一幅,虽也是油画,但花卉全以不同颜色的细小条纹和点块所画。
她开宗明义,认为工笔画是一切画师都应该下苦工认真学习的基本功,这三幅画,全是她学生所做。
毛瑞瑄等人可能不甚明白为什么这几句话使得讲堂一片沸腾,学子们议论纷纷,但是画师们心里有数了:玄玑兄这是跟他们服软呢。
画师们不赞成画院考试向女子开放,是因为他们不想收女徒弟么?不是。因为有了女徒弟,必然得有女老师,至于这女老师是谁?自然是韩玄玑。
哈,你韩玄玑当我们是第一天出来混么?你的画法和大家都不一样,要是让你进了画院当讲师,女弟子自然全是你的了,男弟子们想学你的画法也得拜你为师,我们呢?
但她今天这个讲法,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基本功谁教都一样。而我也没有和大家抢的心思。
众画师把心放下,又不由有些得意。再说起韩玄玑和画院招收女弟子的话题时,态度就变了。
于是,毛瑞瑄等人不那么“暗中”的观察所见是:画院的画师们好像对收女弟子没什么不高兴的。他们不愿附议的主要原因,大约是不敢当出头鸟。太过保守。
至于学子们,他们在韩道长的课堂上一个个都挺积极的,还和今天的示范画作作者梁素功进行了激烈但友好的辩论。
还有,画院这帮人里挺多呆子的,不论男女。把他们搁到一块儿也不是不行。譬如今日,虽然有韩道长的几个女弟子来了,但大家很自觉地给她们专门留了一块地方坐,秋毫不犯。
毛瑞瑄等人覆命之后,不少大臣以为皇帝这就要顺水推舟批准今年十月画院考试女子亦可参加了,没想到,皇帝又点了几个反对派,让他们也去韩瑶光的讲座上“暗中观察”,再回来说说。其中,还特别选了一位推崇德行礼法的官员——李静微她那位爱搞扫黄的爹,李开复。
不消说,公主们很快就把情报交给瑶光了。
瑶光这时有点拿不准皇帝到底什么意思了,是赞成?还是其实是不赞成的?是为了继续试探所有人,还是为了好玩?
她有点忐忑,丰荣公主却笑着安慰她,“你就把心搁肚子里吧,这事,皇上一准儿是准了的。叫这些人去,不过是为了借你之手压服他们。尤其那个李老古板,他在翰林院讲课讲了几年了?哈哈,还回不过来这个劲儿么?那可就要教一辈子书咯!”
瑶光后来觉得,人家真不是白当了几十年公主的,政治眼力比她好太多了,不服不行。
李静微的爹率领一群保守派的官员也去了画院,十分严肃地旁听了瑶光的讲座,甚至还在结尾公开向她提问:如果画院有了女弟子、女画师,男女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不伦之事,岂不毁了画院百年来清名令誉?到时候你这个倡导者怎么负责?
韩瑶光含笑反问:敢问李大人,我大周开国大帝在位十六年间,以贪腐获罪斩首的官员有多少名?
李开复略一踌躇道:这十六年间,以贪腐获罪的官员共有五十七名,其中八人斩首,二十五人流刑,余人贬谪,其中两人在太宗时代又起复了。
韩瑶光再问:请问这五十七名官员所为,是否毁了开国大帝所创盛世?于大帝声誉可有一丝损害?
李开复捻须无言,看看同僚,抱拳施礼:道长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