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绪将目光看向眼前的少女,她身上穿着的厚皮子油衣还带着寒夜的冰凉。但那双为他篦发的手,却带着些许温柔的暖意。
他只需微微一抬眼,便可望见她圆弧上仰的下颌和挺秀的鼻梁,以及根根分明的浓睫。
她不是天生的美人坯子,不像她那个小妹,一眼便知长大后定是个娇俏玲珑,皓齿星眸的美人儿。
也不像那个女犯红藕,即使划花了脸,抹了灰,还能让他看出惊艳的底子。
更不像柳三娘那样女子,娇媚浓颜,光艳逼人,婀娜万千。
她鼻梁挺秀却不够尖巧;双眉浓密却不够弯盈;嘴唇既不够丰厚也不够娇小;生得一张鹅蛋脸,下颌略显轮廓,似乎也不够精致,甚至整张脸看来,还带着几分男儿才该有的英气。
未长成的身板儿也缺乏一些少女的轻柔和窈窕。优势是,每一处都很匀称,比例极好。
可这张脸,这个人,朱绪却喜欢极了。
尽管不是大美人。也是好看的。
而这份好看只有少数人懂得欣赏。比那些一眼或妩媚,或婀娜,或芳菲,或明艳,或清丽的女子更入他的眼。
她就像一朵白云,一片蓝天,一阵轻风,形容不出多美。可就是让人舒服。
尤其那双明亮的眼睛,笑时在眼下挤出一排厚厚的卧蚕,肉肉的衬托着笑眼,便顿生三分娇憨。
不笑时,眼神中清亮明朗。
看人时透着认真且真诚,还藏了一点只他能看懂的笨拙。
“阿绪生了一头好发呢。”虽然久未洗过,此时干燥凌乱略微打结,可不难看出原本长得根根匀细,又黑又密,还很柔软。
沈思月羡慕的不行。一时想象朱绪洗过头发后,披散着的样子,连美人都要嫉妒。
她三两下将朱绪的发带松开,将发握在手里,再一咎咎把散乱的发丝重新用手指篦上来,然后重新缠绑发带。做完之后,半蹲下来,对着他的面孔和头发做检视。
忽然,近在咫尺的少年映在她的瞳孔里清晰可辨。
沈思月头一次这样近距离看朱绪,且还是在他所有头发都篦了上去后。
少年的脸只一个词形容——惊艳。
沈思月厚软的耳后根不知不觉地有点儿发烫,她也不知是怎地了。许是靠得太紧了,那双眼望着她的样子,仿佛过于灼人。
沈思月些微忙手忙脚的退开,再望去,朱绪不过面带了些笑,哪儿还有刚才那抹灼热。
“阿月的手很是巧。多谢。”朱绪淡淡地抬眼望着她,微微笑着,“阿月也给别的男子篦过发么?”
沈思月看得又愣了下,先前他头发凌乱,便依稀可见神清骨秀,这会儿整个露出来,总觉得过于惊艳。
沈思月回过神,稳了一下她那颗二十七岁老少女的心,淡淡一笑:“给我哥。”
唯一能让她动下手的也就只有她的兄长了,还是兄长逼迫的她。
朱绪淡淡道:“那晚阿月便提过兄长,可我并不见他在这?”
沈思月笑意淡下,说道:“我哥不在京中,同我爹一起,兴许再见不着面了。”
“我勾起了阿月伤心事?”
沈思月摇头,“都已经这步田地,还说什么伤不伤心。或许,或许我哥还活着吧。”
朱绪道:“那便好。”
“阿绪呢,阿绪可还有家人?”沈思月见朱绪这会情绪尚好,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她记起那晚大雪之夜,他在她背上说“他们生下我,却又希望我最好死了”,总让她有着说不出的难过。
朱绪垂下眸,好一阵沉默,沈思月一阵后悔,果然还是不该问,正想说要是不想说,便不说了。
朱绪抬眼,淡淡一笑:“都死了。”
沈思月心头一跳,霎时不知是替他难过还是心疼,又或是震惊与困惑,复杂交织的情绪堵在她心口,让她难以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