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下念,两边的人表情越是微妙。
上首的皇上也是愣了一下,是他的错觉吗?这稿子,怎么听着格外不一样呢?
第99章 钦点差事
礼官丝毫没有注意到底下人的表情,他兀自读着自己的稿子,且越念,越投入其中。
没办法,这篇祭文写得太叫人唏嘘了。开篇就与众不同,说得不是些官话,而是前朝京外三百里之外的一户农家。
他虽当官这么多年,做的却都是京官,没见过什么民生疾苦,这是头一次,他知道外头的百姓都过得什么日子。
几块薄地,靠天吃饭,一家人都是实打实的善人,见到乞丐,哪怕兜里再穷也会给一捧粮。无关仁义,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点良心。就是这样的好人,却还是过得再苦不过了,收成好与不好,过得好与不好,全都看年景。
顶得过的时候方且留着一条命,顶不过的时候一家老小也没几个能活。累死累活一辈子,临到头最大的指望,不过就是吃几顿饱饭罢了。这世道,苦命人再善良也无济于事;富贵的作尽了恶也照样能耀武扬威。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祭文写得太真切了,叫人仿佛置身其中,眼睁睁看着那收成不好的一家农户苦苦挣扎,最后无奈挣不过天,全都饿死在了雪地里。
太可怜了!也太无力了。
念完之后,礼官擦了擦眼泪,觉得接下来要是再这样写的话,他怕是先顶不住了。
底下的人也都唏嘘不已,尤其是那礼官读得又沉浸其中,越发得凄惨,在座但凡有点恻隐之心的,都不由得替那户农家感到悲哀。
正待听着,却听那礼官话锋一转,说到了今朝历代皇帝授田,劝课农桑一事。不同于前一段故事,这一段写得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有如擂鼓一般,抑扬顿挫,叫众人顿时一解胸中郁郁之气,瞬间痛快了起来。
礼官还在朗诵,越读越顺,越读越有气势。歌颂完了大齐历任皇帝,转而又开始歌颂当今圣上。
上首的皇上突然精神一振,不由自主地坐起了身。
这段颂文写得更为巧妙,通篇都是赞美,却听不出一点谄媚,从头到尾一气呵成,听得皇上心情顿时就明媚了起来,眉眼带笑,止都止不住。
皇上还待多听几句,那礼官忽然又收住了满嘴的马屁,转而收尾,开始正正经经地求雨。
“民之艰莫过于农桑事,仰赖天时,得以足衣时,得以享安乐。今承皇恩,民得田亩,恰逢春仲,得雨而成。此乃圣上之所愿,亦及官吏之所祈,百姓之所幸。仰祈灵施,莫敢忘恩。”
祭文到此为止,再没有煽情,只是照例求雨罢了,但因着前头铺垫太好,让人有些意犹未尽。
礼官读完之后砸了咂嘴,也觉得不大满足,他还没念够了,要是再来几大段也不是不行。他还是头一次读到这么对胃口的祭文呢,比他前两年读的那些乏味的祭文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也不知道这祭文究竟是谁写的,不仅用心,还十分有才。
尤其是前头那几段,写得委实感人。
直到礼官下去之后,众人都还没有从其中回神。
那礼官下去的时候本还脚步轻松,却不想刚归了位子,便被上峰叫到了旁边。
看着上峰隐有不悦的眼神,礼官尚有几分疑虑:“莫不是我方才读得不好?”
“哪里是不好?”他上峰说着,脸色更添了几分凝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他,“错就错在你读得太好了!你说你出这个头做什么?你读那么好做什么?”
一篇祭文稿罢了,偏偏让他读得千回百转,就算写得好,也没必要读得这么投入吧。
礼官当即觉得自己被冤枉了:“天地明鉴,我也不想这样的,只是那祭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让人读着读着便渐渐忘我,简直奇了怪了。”
说着,他又有了些担心:“难道这也有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