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阿托品是加量还是减量呢?”
病人现在的情况实在太复杂了, 他都不晓得应当怎样调整用药量才对。
“加吧, 一把头拿住了才行。”周大夫皱着眉头, “不然后面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余秋辛辛苦苦地捏着球囊, 小心翼翼提出自己的观点:“会不会阿托品中毒呀?”
其实关于急性有机磷中毒中间期肌无力综合症,还有人提出过观点认为这其实是阿托品中毒所致。
因为早期就出现阿托品化的病人几乎没有人后面表现出肌无力症状,应用长托宁代替阿托品的患者也鲜少见此方面的报道,倒是已经应用大量阿托品却难以达到阿托品化的中毒病人,后面容易出现肌无力症状。
医生们再度陷入激烈的讨论。
医学是关于人体健康的科学是在无数病人身体上获得进步发展的。
国内开始使用有机磷农药,也就是十几年前的事情,相应的,治疗中毒病人也就是这十多年,病例数目相对有限,经验也有限。
这十几年的功夫又不比三四十年后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有限的治疗经验还难以大范围内流通交流,让彼此都获得进步。
这就导致了关于疾病的治疗,大家基本上还是凭借自己和周围同事积累起来的经验。如果既往没有相类似的病例做指导,医生往往会陷入一种茫然的状态。
最后还是内科主任拍板做了决定:“先维持住呼吸跟心跳,阿托品先停停,观察效果看看。”
他嘴巴朝着门口的方向,眉头紧锁,“我跟他家里人谈谈。一口气喝一大瓶敌敌畏,也不怕撑得慌。”
天色已经发灰,筋疲力尽的医生们散去。
徐大夫也招呼余秋:“回去躺会儿,吃过饭你还得上学去呢。”
余秋担忧地看着病床上的孙斌,压低声音问:“徐老师,他……”
“不怎么办。”徐大夫面无表情,“这能怪得了谁,谁让他自己喝农药自杀呢。”
余秋看到孙斌的眼角流下了一颗泪。不知道是因为停了阿托品之后重新出现有机磷中毒的症状,还是他在深深地懊悔。
经过隔壁病房的时候,余秋看到红红的一点光。她皱着眉头伸进脑袋去,发现小伟居然还没睡。
因为害怕打扰到旁人,病房里头的灯关着。小小的男孩坐在床边,仍然一丝不苟地抓着艾灸条。
从昨晚到现在,他足足已经给自己的哥哥艾灸了8个小时。
那小小的一点红光,像是凝聚着兄弟俩的希望,又像是在燃烧着谁的生命。
余秋不得不压低声音开口催促小家伙:“可以了,欲速则不达,你赶紧睡一觉。”
小伟像是受惊一般,赶紧挪开艾条。刚好落下一节长长的烟灰。
小男孩腼腆的很:“没事,小秋大夫。”他脸上压抑不住喜悦的笑,“我哥哥今晚睡得可香了。他晚上放了好几个屁呢。”
余秋伸出手去,揉了揉少年的头顶,放缓声音道:“你哥哥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你要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以后你哥哥谁来照顾?”
少年这才应了声,掐灭了艾条,就在病房旁边铺上麻袋跟草席,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他实在是累坏了,余秋人还没有离开,他就打起了小呼噜。
余秋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叹气,小心翼翼合上病房门。
她再看看隔壁房间的孙斌,忍不住直摇头。
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啊,那些挣扎着求生的人拼尽一切只想活下去。那些以为可以肆意作贱自己生命的,真到了最后一刻,又要悔不当初。
在这种情况下,生命又是平等的,因为每个人都只能拥有一次。
余秋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事实上他完全高估了自己的纤细敏感。几年的医生生涯已经将她的心磨得无比粗糙,她闭上眼睛,很快就陷入黑甜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