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关喂烟的手一滞,有些讶异地睨向赵尹涛,“你们去了吗?”
他摇摇头,“年还没过完我就被部队紧急召回了。吴威去没去,我不知道。”
唏嘘叹着气把烟雾从齿间吐尽,赵尹涛望着淡淡袅袅,就像望着灰飞烟灭的旧事,不禁怅然感慨,“隔两年再回来探亲,我才听说吴威死了一年多了。听说是喝醉酒发生意外。”
“你信吗?”过去太久已经激不起任何情绪,贺关声音平平。
“谁知道呢。”赵尹涛慢慢想了想,“我记得喝最后一顿酒的时候,他可真没少灌自己。我总觉得他有什么烦心事,问他,他也不肯说,醉的厉害。拉着我的手,不停说让我一定陪他去看你奶奶。”
本漫不经心的眼神一霎变得锐利。
不自觉地掐断半截烟身,贺关挺腰站直,“他没提起我?”
和旧时兄弟重逢不过一支烟的时间。
贺关已经不记得两人聊了些什么,只有一句话不停在脑子里打转。
一直恍神开小差,听见徐百忧喊他名字,贺关顿然一惊,意识到车子已经驶上高速。
喊到第五遍,他才有反应,像中邪一样。
徐百忧不容拒绝道:“最近的服务区停车,换我来开。”
贺关忙收敛繁乱思绪,余光掠过导航,“还是二十来公里。我再走神你就抽我脸,用点劲,别犹豫。”
徐百忧确实有点想抽他,“你和你高中同学聊什么了?”
“吴威说我在儋城忙着打工赚钱,没时间回家过春节,他要替我去看我家老太。”贺关想也没想,复述出赵尹涛的原话。
“吴威是谁?”徐百忧又问。
“以前最好的兄弟。”贺关踯躅片刻,带着些不确定的迟疑,忧心忡忡地对她说,“我奶奶好像已经知道了。”
即使他讲的不清不楚,徐百忧仍立刻猜到其中未言明的字眼,果断开口:“贺关,告诉我你坐牢的真相。”
贺关本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小心搂住底道:“我早想告诉你了,但是你不许生气。”
存在这种顾虑,徐百忧心念机敏一转,有了些把握,“是你意气用事造成的后果?”
一语道破直切要害。
贺关失语足足十秒,表情管理出现紊乱,笑跟哭似的,“我不让你生气,也没让你秀智商啊!”又不甘心地问,“就凭我这智商,是不是已经没机会翻身了?”
东一笔西一划的,徐百忧听不明白,“翻什么身?”
“在你前面翻身,不能回回被你碾压。”贺关说着都觉得没胜算,摸下巴琢磨起最擅长的歪门邪道,“翻不了就算了,睡你能睡出自信也不错。”
“你每回带歪话题的时候,智商一点也不低。”徐百忧由衷赞叹。
“我要有智商,也不至于犯蠢把自己送进大牢唱铁窗泪。”贺关语气轻松戏谑,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想让徐百忧知道,过去的事他早看开了。
时间无所不能。
它不会给你一颗后悔药,但它会用数不清的日常琐碎涤荡你的恨,你的怨。只要你不按时更新怨恨,总有一天会被庸常的生活消磨殆尽。直到你心如止水,连讲起来都变得平淡无奇,就好像在诉说一件别人的陈年旧事。
到最后贺关自己摇摇头笑了,这一秒的释然,是对过去那个愚蠢的自己,最大的宽容与谅解。
让贺关带着遍身堕落伤痕出现在徐百忧面前,是上天对他的终极惩罚。
而这恰恰也是上天给予他的终极馈赠。
徐百忧懂他,也理解他,只对他说了两个字,“笨蛋。”
贺关笑得更开怀,“所以才会遇到你,省得我以后再冲动冒傻气。”
本该有些压抑沉重气氛,在他心头大石落定的畅快笑容里迅速抹平淡去。
过了前面六公里长的隧道,就出了省界,不再有温柔灿烂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