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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从丹墀下冒出一人的脑袋, 匆匆忙忙升上来, 仔细一看是养心殿伺候的小砚子, 走到殿门边跟周驿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话语应该很简单, 没一会功夫,小砚子就下阶走了。
日光有些刺眼, 隔着玻璃也看不清楚周驿的表情,只见他面朝着殿门站了一站,又回过身照旧在门口静候着, 现在能从养心殿往乾清宫递话的无非就是南巡回京后就一直陪他住在后殿的皇后,皇帝从窗前调回视线, 并未做深想,皇后派人来也许是像往常那样询问他在哪里用膳,在何处午休。
知道背后有个人时常的牵挂他, 皇帝心里就觉得安然,最近这段时间他忙着处理事关礼亲王的这桩惊天大案, 已经有很久没有把她揣在心口,仔细描绘她那双眉眼了。今日不知发了什么癔症,御下坐着军机处,内阁,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各部官员,他竟然分神看起了窗外的风景。
六月的天是张娃娃脸,说变就变,四方轮廓的天像盏笔洗,墨云逐渐沉淀下来,一阵风把廊间摆放的瓷缸里吹得花枝乱颤,看似是要下暴雨了。殿外是疾风骤雨的前兆,殿内的气氛也分外压抑,在人多密闭的殿中枯坐,犹如坐在蒸笼里,稍动口舌稍有动作就是汗湿滂沱。
御前众臣工的措辞极其严谨,诸多细节需要复述,也因此显得沉冗枯燥,隔段时间皇帝就要从桌上拿起玻璃药瓶,蘸取薄荷油揉搓在脑穴两侧提神。
刑部尚书李行舟合着风声雨声,最后一个出列发言,“回皇上,经我部查证,工部尚书佟书平并未涉案。”
工部尚书是礼亲王的岳父,一部尚书若是与礼亲王一案有牵扯,蛇鼠一窝,上下勾结,到时候恐怕要波及六部,逼着他深挖所有的奸佞,届时朝中人手必定大换血,那么对朝堂根基是一大损耗。皇帝亲政不满一年,有半年是在南巡的路上度过的,他的新朝经不起这样的清算。
对皇帝来说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事实,连日的隐忧一扫而净,这样一来严惩案件的首脑便无后顾之忧了。皇帝放下药瓶,欣然嘉许道:“这段时间诸位爱卿为此案操劳,都辛苦了,此案按规矩按律法来办,内外各题本,奏折交由奏事处,由朕一一查看。今日殊遇降雨,念诸位衣裳未免沾湿,大臣等著赏纱二匹,凡陪奏侍班引见执事官员及侍卫等,俱著赏纱一匹。若无其他事,都散了吧。”
听皇帝特意吩咐要他们按律例办事,众臣工闻之无不警惕,礼亲王那面看来是无可通融了,皇帝同时也是为他们公事公办扫除了一切窒碍,不必因为礼亲王的身份而有所掣肘。
旨意言简意赅,众臣领旨谢恩,按部就班陆陆续续往外走,御前太监周驿见殿中叫了散,从人缝中逆流而上拼命往门内挤,一路小心赔着罪,“诸位大人包涵,急事,急事……”
胳膊撞胳膊来回蹭着挠着,人群中颇有微言,周驿也顾不上得罪谁没得罪谁,养心殿那面的消息憋得他心里发慌,闷热的雨天里不断在心里发酵,就快要憋疯了。
从拖滞的人潮中杀出一条绝路,周驿汗雨如下,抹了把脸扶正帽顶子,踉踉跄跄往门里迈,“万岁爷!”他跪倒在地,气喘吁吁的道:“奴才……奴才有要事回禀!”
殿外的雨还没停,不过比刚下那时小了些许,入宫时还是响晴天,出宫时撞上了老天爷变脸,参与集会的臣工们没几人未雨绸缪大晴天出门带伞的,当下都被绊住了腿脚,蹭乾清宫的房檐避雨。
门里出来一名大臣,扑打着两肘的袖子抱怨道,“周驿这奴才慌什么呢?差点没把我撞一跟头。”
周围大臣回头瞥他眼,一看是礼部尚书,有人调侃,“您单个抱怨顶什么用?尚书大人回头让你们礼部参他一本,告他个殿前失仪,替我们大伙出口恶气。”
礼部尚书呵了声,“我告你也不敢告人家,那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近臣,没那胆儿,没那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