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
澄净, 坦荡。
安贫乐道,与世无争。
不大的圆桌上摆放了刚沏好的热茶,热气袅袅,茶香扑鼻。
苏倾给对面人缓缓斟茶:“手艺一般,让你见笑了。”
沈子期不着痕迹的收回了目光。
在苏倾给他斟茶的过程中,他神色庄重肃穆,抬手拳心向下,五指并拢,颇为郑重的叩桌三下。
苏倾持壶的手一晃,差点将茶汤溢出来。
五指叩桌,行的是晚辈对长辈,下级待上级的五体投地跪拜礼。沈子期学识过人,她不会相信他会不懂茶礼。
沈子期却仿佛未觉不妥,五指叩桌礼后,方双手端起茶杯垂眸慢慢饮着。
苏倾有些心慌意乱的收起茶壶。
她有心相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一时间,两人缄默无言,幽谧的气氛在他们之间缓缓流淌。
“其实子期心里一直有个疑惑。”直待沈子期杯中的茶汤被饮尽,他方打破了此间诡异的安静:“不知大师法号为何取‘无我’二字。”
苏倾正神思不属,蓦的听得他发问,便强压心里各种疑问,随口答道:“取自‘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
“诸法无我……”沈子期低声重复着,清瘦俊秀的面上,仿佛蒙了层让人看不清内里的迷雾。
“也好。世间无我,便也就能前尘诸事皆忘,万事重新开始。”
不等苏倾从他这番话里咀嚼出旁的意味来,他又抬头望向苏倾,微褐色的眸子深沉仿佛带了些令人看不懂的期许:“这样就好。你……大师日后就这般闲云度日便好。”
苏倾不明白他这样的期许。
沈子期也似乎不想让她明白。
不等她给他斟上第二杯茶,他便告辞起身离去。
临去前,却又莫名的嘱咐她一番,让她近些时日莫要随意出门。
苏倾动了动唇,最终却咽下了诸多要出口的问话。
她在院门外垂手而立,目送着青年远去单薄的身影,看着他逐渐湮没在秋日的金色朝阳下,直至消失不见。
这个心底总是藏着诸多心事的青年,执拗倔强又心肠柔软,这一刻起,大概就彻底消失于她的生命中。
犹如,昙花一现。
苏倾回屋后,拿起画卷缓缓展开。
画卷上是在田垄间拄着锄头,瞭望远处大片青禾的黑衣少年。少年眉宇间紧缩,仿佛有化不开的愁绪,隔着画卷都仿佛能令人听得到他的叹息。
画卷上的少年容貌像极了她,却又不是她。
“少将军,如今我等已集结旧部下千人,挟裹灾民不下万人,当务之急是需要盘踞一方,有了后方基地便能图谋日后起事……”那干瘦的男子,也就是昔日福王身边的第一幕僚典夷滔滔不绝的说着复仇大计。周围的凉州旧部听着无不暗暗点头,不时的也有人拿眼偷瞄那清瘦孤绝的青年,满怀希冀他能带领他们一干旧部打回京师,将那皇帝老儿挫骨扬灰,以报血海深仇。
沈子期听到他们竟集结了不下千人凉州旧部,不免心惊,可面上不显分毫。
他要想方制止他们。
沈子期暗暗握紧了拳。
他们不能眼睁睁的看他们去送死,更不能让他们的所作所为与世子的理念背道而驰。
世子想要的从来不是复仇,而是要现世安好,四海升平,国富民安。
昔日的他不明白,不肯听世子苦苦相劝,一意孤行做了福王帐下的马前锋。
直待城破那日,凉州城里火光冲天,老弱妇孺哀声不绝,他方蓦然醒悟,明白了世子为何常痛哭长叹。
君不见凉州城,遍地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在草棚里密谋起事的众人,或沉浸在复仇的幻想中,或沉浸在昔日的悲痛中,并未发现其中不起眼的一瘦小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