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消停了一些。
吴大人和蔼地说道:“纪大人,我大庆与西洋相距甚远,西洋画与我大庆的丹青想来也有极大差异,还请纪大人讲得仔细一些。”
纪婵当然知道他们可能听不懂,也知道这些眼高于顶的读书人对她这样的愣头青没什么好耐性。
心里早有准备,此刻也就没什么好尴尬的。
纪婵笑着说道:“多谢吴大人提醒,在下讲课之前,曾研究丹青一二,对二者之间的差距也有清醒的认知。”
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新的知识,需要认真地倾听、理解、记忆、掌握,想要一蹴而就绝非易事。如果想学,烦请大家多些耐心,我虽是仵作,却也知道做为读书人的基本修养。”
她这话讲得毫不客气,登时羞红了好些个人的脸。
但这次与上次不同,有祭酒大人在,没人敢大放厥词,进而悲愤离席。
纪婵把书案后面的椅子扯到窗下,“司大人,麻烦您帮我个忙,坐到前面来。”
司岂起了身,默默在椅子上坐下。
春日的暖阳斜着照射进来,打在司岂的侧脸上,在额头、鼻梁、嘴唇和下巴上形成一道明显的明暗分割线。
“大家看到了吗,这边是明,这边是暗,光线的方向性总会在物体上形成类似的明暗关系,这种明暗关系在形象塑造的过程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作为绘画者,观察好这道线,并画好这道线两旁的阴影部分,就能把物体画得更真实,就像实物摆在面前一样。”
纪婵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司岂的额头、鼻子的那条线上划了一下,因为收手时过于随意,便碰到了司岂的鼻尖。
纪婵没在意,司岂的耳朵根却悄悄红了。
纪婵继续讲,“司大人,请侧过脸。”
司岂稍稍转了下头。
“当司大人的脸在这个角度时,大家看到的就跟刚才不一样了。右眼离大家远,左眼离大家近。大家会发现,右眼似乎变小了,而且形状也与左眼有所不同。在绘画时掌握远小近大的规律,便能体现出距离感,这个距离其实就是空间。”
说到这里,纪婵朝小马招招手,示意他把画板和铅笔递过来,又道,“司大人稍微保持一下这个姿势,我去你的座位上画一画。”
司岂深吸一口气,“好。”
纪婵在司岂的座位上坐下,飞快地画了一张略带明暗关系的速写,之后起身,把画板放到书案上,“大家大概了解了吗?”
画面上呈现的是司岂极其完美的一张侧脸,跟他坐在光里的轮廓极为相似。
教室里静了静。
吴大人抚掌道:“妙哉,确实与我大庆的丹青有所不同,纪大人好手段。”
纪婵微微颔首,继续说道:“明暗和空间我说明白了,那么什么是质量呢,就是我们画肉就要像肉,画木头就要像木头,画人头就要像人头,绝不能把人头画成云彩,脖子上顶着一朵云彩?那就不对味了,对不对?”
“哈哈哈……”众人被她不着边际的比喻逗笑了。
……
事实证明,仵作也是可以很幽默的。
纪婵的素描课讲得很成功,连带着下午听人体解剖的也多了不少。
下午散学时,祭酒大人拉住纪婵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纪大人学问渊博,老朽耳目一新,很好很好,日后可……”
“吴大人……”司岂忽然凑过来,在吴祭酒耳边说了两句。
吴祭酒尴尬地松开了纪婵的手,哈哈笑道:“老朽倒是忘了,小纪大人勿怪,勿怪啊。”
纪婵从善如流,“吴大人,我乃小辈,若在一家,当以祖孙相称。”
“哈哈哈……说得好。”吴祭酒看了司岂一眼,“小纪大人好心胸。”
司岂镇静地站在原地,丝毫不为所动——女人的手就是女人的手,又不是亲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