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官海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明云见的本性,改变了吗?
他还是当年那个看见陌生小孩儿流鼻血,便能蹲身下来替人擦血,又细心有耐心温声细语哄人的文王了吗?
“陛下赐婚与你我,是王爷向陛下请的吗?”祝照问出这话时,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她知道一旦疑问问出,疑心便存在了。
她不想怀疑明云见对她的用心,因为这段时日,祝照也真切地感受到了明云见的感情,她不认为自己所看见的,明云见对她所做的所说的都是假的。只要他敢给祝照一个准确的回答,祝照就敢信,头破血流,直至真相大白为止。
“不是。”明云见心口的冷又加剧了几分,就像是突然落入了冰湖里,骨头都被冻得彻底。
“小皇帝为何赐婚你我,本王还未调查出是谁提的。”明云见道:“长宁尽管问,只要是本王能告诉你的,今夜你所问的话,我回答的都会是实情。”
“王爷曾想过利用我对你的感情,获得我兄长曾经画过的画上官员名单,但是后来……王爷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对不对?”祝照又问。
明云见点头:“是,我喜欢你,所以不想利用你,也不想对你说谎。”
“那现如今对王爷而言,最重要的……还是骨肉亲情吗?”祝照问出这话时,小心翼翼地朝明云见看去一眼,便是这一眼,叫她止步于月棠院前,心里像是猛地被人扎了一根针般,疼得有些难以呼吸。
明云见的脸色太难看了。
他面色苍白,嘴唇也被寒风吹得干裂,与祝照满心疑惑和担忧不同,明云见的眼底所现皆如死灰般空洞。他此刻就像是一个木偶人,魂魄早不知飞到了何处,就像祝照方才问的那些问题,句句是一把刀,剜开了他的心口,要看他的真心。
既生疑心,便坏感情。
明云见抿了抿嘴,给了祝照一个回答:“不是。”
现如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已不是骨肉亲情。
祝照没有任何想问的了,她觉得自己继续问下去,明云见恐怕当真会将他这十一年来所有的计划和盘托出,可这又有什么重要呢?
她能改变明云见的想法吗?她能为了心中那一点道义,去宫中将他夜会官员密谋造反的事情告知小皇帝,大义灭亲吗?
祝照恍然发现,此刻她即便知晓明云见要谋反,却也没有什么可做的。
画卷上的人对他而言,早已不重要了,因为他有更多的势力,那些曾经拜在嵘亲王麾下的人,现如今也成了他手中的刀剑。
朝中局势便是这般诡谲多变,谁的真心都是被血肉一层层包裹在里头的,所谓忠诚,大多空谈。
祝照醍醐灌顶,祝家也是在这样不明晰的朝局与势力下,成了灭亡的棋子。她爹与兄长替嵘亲王办事,监视宫中小皇帝的一言一行,若从所谓的正义去看,她爹与兄长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明云见这般,算是恶人吗
他若当真反了小皇帝,颠覆了大周江山,成了九五之尊之后,会比如今龙椅上的人,更造福于百姓吗?
祝照只觉得自己想得越多,头便越来越疼。
她脚下踉跄,幸而被明云见揽入怀中,鼻尖闻到的兰花香味儿掩盖了茉莉花的味道,祝照双眼模糊,也不知当真是冷风吹多了生了病,还是得知惊天的秘密无法消化以至于心思多,脑袋沉,总之这一刻,她浑身无力,随时都要昏厥一般。
手中提灯歪在了地上,祝照抓着明云见的衣襟,听见耳畔对方焦急地喊了两声:“长宁!”
祝照身子一轻,被明云见打横抱在了怀中。
她四肢乏力,但还未完全失去理智,祝照很快就看见明云见右肩处溢出的血迹,她摇了摇头道:“王爷有伤,放我下来吧。”
明云见置若罔闻,几步跨入了月棠院的小厅,抱着祝照几乎是跑着回到了房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