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仲正道了声知道, 便低首仍旧去看手里的奏本。崔家小八筹备粮草, 鲁豫二地夏粮依次进京。北地持续干旱,罗家守城艰难,鞑子日益频繁南下, 原不过一月犯边一次,近来五六日便犯边抢劫百姓。
十月一战, 须把这鞑子驱除不可, 为国朝永绝后患。
至于顾知花, 在他眼里早就是个死人了。死在母亲手里倒也干净,省的薇姐儿知道, 手上没得沾染鲜血。
顾苏鄂也在一刻钟后得了消息。挥退下人后往后院行去,顾知花虽不是他亲生,左右也是表妹嫡亲女儿。人死过往俱空,便是她不是顾家人, 少不得和顾老太太商量了, 祭祀宋舅老爷的时候, 可要把这段添上?
顾老太太正翻箱倒柜让宋妈妈整理衣裳, 薇姐儿临近大婚,她精神气儿不好, 难免需要好衣裳帮衬。
可偏偏, 缠绵床榻半年,骨消瘦,人憔悴, 衣裳也都宽了不少,她们这样的人家,本该提前备上。可偏顾老太太身子骨不舒坦,又因顾知花的事未免心情不好,哪里有时间量体裁衣。
顾苏鄂当下便挥退宋妈妈,拱手半坐小杌子上,仔细查看了顾老太太容色,见她精气神比前几日好上许多,心底百转千回,口中转了话头,
“母亲一向可好?薇姐儿初九的正日子,咱们家东西齐备,陛下因薇姐儿加封咱们顾家。
儿封了承恩侯,母亲也得了诰命加身。只儿子愧疚,这诰命并非儿子带给母亲的。”
顾老太太一听这话,手腕也不疼,直起腰身,拉住顾苏鄂肩膀,
“你扶我起身,我给你爹烧柱香去。
他病死的时候,还念叨着你能不能成才,这么多年过去,我总算是熬的云开,得和你父亲念叨念叨才是。”
提起早亡的顾父,顾苏鄂躬身服伺顾老太太穿鞋,搀扶到隔间小佛堂,依次上了香,顾老太太虔诚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才起身朝顾苏鄂道,
“你娘我是老了,有时候也偏心,可我不糊涂。我知道,你来找我什么事儿。”
顾老太太慢慢回到正堂,见顾苏鄂面露惭愧,道,
“你也以为我老糊涂了,只顾着知花不成?早年我想着至善和薇姐儿都是咱们家亲生的孩子,花姐儿她连个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到底不如薇姐儿往后嫁的好,偏疼些也没什么。”
“只是这偏疼,终究是害了她。”
顾老太太往窗外瞧去,梧桐树遮天蔽日,在窗台山荫出凉意,沧桑声线也似裹了凉风,
“至善如今有了儿子,知薇也有了归宿。只唯独知花,她不是咱们家的孩子,到底养了她十几年,给她个好坟头吧,啊?”
顾苏鄂颔首应下,唯恐顾老太太不知其中内情,解释道,
“她偷了儿子书房里的坤舆图,想来有敬王指使,图虽不大准确,叛国之名为实。故...”
她死的并不冤枉。
顾老太太知儿子对自己误解颇深,也不解释,只朝顾苏鄂摆手,
“你去和你媳妇说话。至善媳妇下个月满月,薇姐儿到时候已经是娘娘了,她嫡亲的侄子过曰子,少不得各有定例。你只管忙活去,别为我这里烦心。”
说罢,也不等顾苏鄂说话,便合目捻动手中的佛珠串子,大悲咒从口中念出,佛音缠绕,苍然寂寞。
顾苏鄂只得退下,出了堂庑立于廊下,宋妈妈躬身下礼,小声道,
“老太太自打二姑娘..后身子骨就越发不好,近日也是常念叨回青州去。老爷若是得闲,不如常来瞧瞧。
老太太嘴上不说,心底也挂记着老爷呢。”
况且,她贴身伺候老太太,旁人不知道,她最是明白老太太身子骨。二姑娘推搡那一下,可是把老太太心口的那股气儿给推散了。
老太太夜夜梦见老太爷,不说夜深难得安寝,便是早起醒的时候,也是面目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