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睁开了眼睛。
他茫然地盯着四周,景物在眼前晃了很久才看得清楚。刺鼻的消毒水,洁白的墙壁,穿透窗纱的阳光照射在摆放在窗台上的一盆微蔫的吊兰上,还有眼前伏在他身上嚎啕的少年。他怔怔地看了好久才逐渐确定了一个事实:他还活着。
他赶忙再次确认了一件事情,很好,四肢健全,头脑清晰,只是有些无力。那少年的凄惨的哀嚎窗外凄厉的蝉鸣的应和着,他不由得有些烦躁,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开始回忆发生了什么。
大脑中只剩下零碎的记忆片段交织在一起,那是水中挣扎的身影,人群的尖叫声,粗重的喘息声,无力的四肢,还有止不住地从鼻子里涌进身体里的冰冷的湖水…
林平难过的想到:“又冲动了,居然没死成…”
盯着眼前这个痛哭的少年,他只有无奈的苦笑:“居然又被人救了…”看着那人浑身颤抖的背影,他努力回想着,最终确认了自己完全不认识他。“看样子这哥们已经哭了很久了,啧,居然能为一个陌生人单独开一间病房,一个善良的孩子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比较好办了。”
“真是谢谢你啊,兄弟,”林平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臂,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用仅有的一丝气力说道:“这个救命的恩情我记下了。不瞒您了,我爹娘早都不在了,一直是自己一个人谋生,我现在也没什么钱来报答您,您不如帮人帮到…”
那少年闻言立刻全身剧烈颤抖起来,猛然抬起头来,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糊在脸上,不过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只听他撕心裂肺般地喊道——“哥!”
林平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医院,走上大街的,也不知道他面对那白大褂上肃穆的眼镜框下和蔼可亲的面容的提问时,究竟回答了些什么。他整个人还沉浸在那声石破天惊叫喊带来的惊吓中。他里里外外地探寻了他整段人生,毫无疑问地确定了自己完全不配被什么人叫一声哥,但看着那副高兴到变形的嘴脸和那溢出着关切的眼神,他真切的感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温暖,他甚至真的愿意去相信自己是那少年的哥哥,亲的那种。
那少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整张脸突然严肃起来,林平心里一沉,果然要来了,他当然不愿意让这种美好地情感体验稍纵即逝,但他却清楚地明白这种感情永远不会属于他。
“哥,”
林平心里一惊,这可不兴哥啊。
“别别别,别叫哥了,你是我哥,你是我哥。”林平赶忙打断了那人。
“哥…”
“别别别,可别,别叫了别叫了,您是我哥,您是我哥,在您这儿,我哪敢配当哥啊。”林平诚惶诚恐。
那少年皱紧了眉头:“可你真是我哥啊……”
林平急忙说道:“别别,可不敢,可不敢,您救我一命,我给您跪下还不成,您别叫我哥了……”
“哥,你糊涂了?”少年的眉毛拧在一起,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也妹走错病房啊,这鼻子这眼睛这眉毛……”他斩钉截铁地说:“你肯定是我哥,天塌了也是我哥。”
林平都快哭了,“扑通”一声跪下了:“您要再叫我哥,我就不起来了!”
那少年哪见过这阵仗,急眼了,“扑通”一声也跪下了,“你就是我哥!你快起来!哥哥在上,受弟弟一拜!”
两人互相跪拜,面面相觑。
林平傻眼了,“大街上难道真要我给您磕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