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着的干草还在,烧过的碳灰还在,破被薄褥还在。
岩石上早已泛黑的血手印还在。
甚至于,还有那像是婴孩的脚印子子。
这里面有人住过的,那么显而易见。
林骁在那破褥和草堆里翻了半天,找到半串木珠手串。
那线已断了,有一半的木珠子变成了黑糊糊的木渣,手一碰跟黑糨糊一样染了一手。
他认识这个,那时候他穷,这是他为她亲手雕的,花了大半月的时间才制成。
林骁跪到在地,浑身颤抖着,哽咽难耐地哭出声。
他一个人过了多少年了?其实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在意过。
荣归故里的时候,听说曹家父子逼她嫁人,他恨!
得知她在大婚之日穿着嫁衣上吊死的时候,他痛!
痛彻心扉的往事都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到手刃曹家父子时的狠戾他都不记得了。
可只要一想到,她曾在这里生下一个孩子,在这湿冷又黑暗的地方一个人带着孩子,绝望地想着将来…
那又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林骁突然明白,原来自己有一天也会痛到绝望,这场景,跟她多年前何曾相似?
他痉挛地缩在那草堆里,彻骨的寒凉向他袭来,他愧到无地自容,恨不得撞死在这里。
当年大伯一家将他的名字报上去,他原是可以不去战场的。
可他寄人篱下太久,心里只想着出人头地。
明明他们,聘礼都过了,嫁衣都送过去了。
可他还是没有娶她,说好等三年的。
三年他不回来,她便可以再嫁别人。
曹家父子心狠,他才走三个月,他们便逼着她再选一个夫家。
林骁哭得实在是有些厉害,他无法原谅自己。
临走前那一夜,她穿着一身嫁衣来找他。
那样固执的模样,一双杏眼里定定地望着他,什么也不说,可是也不走。
他曾以为,那是她一辈子做得最勇敢的事情了。
多少次躲过伏击射杀,多少次避过枪林箭雨,他对自己说,一定要活着回去。
那么好的姑娘,认定了他,他就不能让她再嫁给别人。
一晃三年,他如约赶回来。
可她却香魂已逝,连正经的坟头都没有。
他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怨?
杀曹家父子为她陪葬,一身未娶为她守着。
他曾以为,这一生他是对得住她的。
百年魂逝,他还能高高兴兴地唤她一句夫人。
可此时他却觉得浑身疼到骨子里,这世间能让他疼到生不如死的,竟然不是长枪暗箭,而是她的刻骨柔情,寒洞生子。
…
山洞外,韩钰对着李平道:“这里曾是侯爷夫人住过的地方吗?”
李平点了点头,心上如释重负。
山里风声阵阵,呜咽悲鸣。
重叠的树影将周围罩得严严实实的,可崖壁上却依旧那么惨白,仿佛无声地显露出它的孤寂。
韩钰看了看一个个肃然以待的亲卫,一时间面容也有几分悲戚。
不可一世,从不向人低头的侯爷,竟然哭得这般凄
惨。
可想而知,当年夫人在这里住着,却始终等不到侯爷回来的时候,是何等绝望。
从前他们都劝侯爷续弦,再深的感情,人都去了,可林家香火总是要有人继承的。
起先侯爷并不理会,后来直接呵斥他们,不许再提。
他们也死心了,只当侯爷乃时间难寻的痴情男子,认定了夫人,便是一辈子。
可此番他们才真正明白,那个女子在侯爷心里的位置,岂止是普普通通的男女之情?
那是生死许诺,矢志不渝的感情啊!
这样的感情,怎么能容许旁人来亵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