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匹奔马冒雨自北而来,飞快地进入了吴兴郡的府衙之中。
很快,府衙中又派出人手,将一封封文书传到吴兴豪强大户家中。
其中第一个送的,便是吴兴靠建邺城最近的阳羡城周家。
“什么,又要征丁?伧子欺人太甚!”随着一封书信被重重拍于桌案,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的咆哮声回荡在大厅里,周围的奴婢们瞬间被吓得伏地颤抖,不敢有一丝话语。
“彦和暂且息怒。”旁边有人劝道,“此事怕是另有文章。”
周家家主周勰勉强压制住胸中怒意,对周围仆婢道:“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仆婢们求之不得,纷纷逃似地离开。
周勰长叹一声,才恨恨道:“那牛家野种是恨不得我周家亡了。”
他们阳羡周家与吴兴沈家,本是东吴诸豪强之首,素有“江东之豪,莫强周沈”之说,他的祖父,便是大将军周处,至今江东还有“周处除三害”的故事流传于世,成为浪子回头的模范,可惜这改过自新、忠烈刚毅的周处却在最后被司马宗室所害,当时的梁王因为周处得罪过他,便逼迫他带五千人攻打数万叛军,且拒不发兵合攻,坐视周处战死至全军覆没,羌人复叛。
此事让周家心灰意冷,从此不再出仕于晋朝,谁料晋朝这水货治国一塌糊涂,自八王之乱后,东吴之地十年间爆发流民叛乱三次,都是他的父亲周玘带领乡人部曲,三定江南,还扬州清平,依然不接受朝廷的封官。
直至三年前,洛阳失陷,天下大乱、北人南渡,父亲被那名士王导说服,联络了江东士族,出钱出粮出人,扶助司马睿称帝,重新建立了南朝。
但这恶心的司马家却再一次过河拆桥,只任用北方士族,大肆排挤南人,他父亲这等大功,却只屈居于一郡太守之位,连中枢朝廷都接近不得,那些北人在官职上排挤他们南人,还占据南人土地,却连与南人结亲都不屑。
父亲因此决意联络豫州的流民,一同起事,诛杀北方士族,夺回南人之权,谁料事泄,被司马睿明升暗降,一年连换三个辖地,未过新年,便在腊月被活活气死,死前反复叨念:“杀我者北伧也,为我复仇,方是我儿。”
周勰牢记着父亲的遗言,在父亲葬礼完成后,就准备做父亲未完的事业。
“年前征兵,是因为荆州陶侃大败,这次征兵怕是战场又有变数。”旁边的友人劝道,“朝廷对吴人越是苛刻,才越方便你我起事啊。”
“你手下联络的人如何了?”
“已有百余豪侠欲与我等图谋大事。”那友人立即道。
“沈家可知此事?”周勰皱眉问。
如今吴人分为两拨势,一派是周家这种被冷落放弃的一波,另外一波则是吴兴沈家这种兴旺发达的。
说到这事,周勰就一肚子火,江吴两大豪强世家,互不相让,争斗已久,那沈充比他年轻,父亲又过世的早,眼看沈家就要沦落下去,谁知这斯只是去了次上党,回家就拿出所有家财助北方造船,得到了渤海公的嘉奖,等到北方崛起,更是得到了北方的大力支持,家族更是一跃而起,成为王家的心腹,将周家远远甩在身后。
他想起事的事情,在江南肯定瞒不过沈家。
“彦和安心,那沈充便是知晓,也不会给朝廷提醒。”他友人笑道,“他若敢言,便是南人之敌。”
他们江南士家平时再不和,但在敌对北方这事上,还是团结的。
周勰深吸了一口气,沉沉道:“你我这数百兵丁,离起事怕是还远,需要寻人里应外合才是。”
吴兴是扬州腹地,想起事本就不甚容易,如今有北方压境,朝廷对扬州会稍微放松,人若不足,很难起事。
“说到这事,”他的友人突然间皱眉,左右环视道,“若你真想寻人,不如与我去见一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