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天光大亮,少女穿着中衣的身影在白雾后一闪,来到了湖畔。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同前几日差不多,她挖出来的那一筐玉石还在原来的位置摆着。
宝意从自己栽着的那些瓜果作物中走过,随手摘了一根小黄瓜,在衣角擦了擦就咬了一口。
她捧着匣子来到自己的玉石筐前,开始在里面翻找。
“找到了!”她将一块三指粗的,形状看起来就有些像小羊的白色玉石拿了出来,“就是你了。”
霍老对她的忧心是对的,这一开始学雕刻就无比沉迷,没人盯着她能一晚上雕到天亮。
宝意将匣子放了下来,随手扯了片叶子垫在地上坐下,拿着这块玉石观察起来。
她一边转着手上的玉石,一边伸手打开匣子,从其中拿出了勾勒用的笔,在心中打好了草稿之后才开始下笔。
空间里的天光明亮,不随时间变化而稍改分毫,最是适合雕刻。
而且在这个空间里待着,就算不用睡觉,第二天出去也一样精神完足,不会叫人发现。
这是宝意第一个独立开始雕刻的作品,又是要送给冬雪的,她下笔的时候就谨慎了许多,有好几处的线条改了又改,才实实地落在了这玉石上。
等把卧在山坡上的小羊勾勒出来以后,宝意放下了笔,换了刻刀,就准备开始粗雕了。
京城上空,月明如镜。
月光照耀着皇城,也照耀着城外山上的灵山寺。
在这松柏森森的古刹中的夜晚安宁静谧,自那位东狄商人在寺中住下以后,每每晨钟暮鼓之时,都有曲声伴随响起。
只是这两天禅房中却再没有这凝神清心的曲声,只有深夜之时,在房屋深处响起的阵阵咳嗽。
房中灯火明亮,那凝神的清香有镇静作用,此刻也起不了什么效果。
那靠在床头的人一手捂着唇,一手捂着胸口,身体随着咳嗽在剧烈地颤抖。
这样的咳嗽仿佛要将他的心肝脾肺全都咳出来,而在他手中那方白色的手帕已经染上了血色。
侍立在一旁的东狄大汉看着自己的主上如此,自己却无能帮他解除痛苦,在月重阙一阵越发剧烈的咳嗽之后,见到自他眼角泛出的泪光,心也跟着一颤。
咳嗽声暂时停了下来,月重阙拿开了掩在唇边的手帕,没有看上面晕开的血迹一眼,躺回到床上。
这瞬间的喘息让他能够汲取空气。
可是这空气既维持了他的生命,也让他心肺中的痒意再次堆积。
不出片刻,那剧烈的咳嗽又将卷土重来,他会一直咳,直到他身体里的血液被咳尽为止。
从万宝奇珍楼回来,他的身体就急转直下,连东狄一品阁的秘药也不见效。
月重阙躺在床上,如果不是他的胸口还在起伏,几乎就让人觉得这躺在床上的是一具尸体。
灯火被从外面透进来的风吹得摇曳了一下,仿佛带着整个屋子的影子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他是一个已死之人,过去多活的几年都是偷来的。
应该说能够再苟延残喘这几年已经是他赚了,可是他不甘心。
侍立在床边的大汉听他开口道:“勒坦,我不甘心。”
大汉想,自己的主上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这里,如何甘心?
而且他已经离仇人那么近,从这灵山寺到欧阳昭明的府邸去,也不过就是一个时辰的功夫。
他下了决心,对床上的人说道:“主上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杀了他,把欧阳昭明的人头带回来祭奠将军——”
躺在床上的人却笑了一声,前一刻他躺在那里还像一具尸体,现在因为这一笑又多了几分活气。
只是旁人在这样剧烈地咳嗽之时都会血气上涌,满脸通红,又或者面色苍白,因为咳嗽而浮现出妖异的浅红,只有月重阙不一样。
哪怕要将自己的肺都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