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事,没人不知道。
舒雨也怔住了,这么多年,她刻意让自己不要去想,就以为她真的已经忘记了。可是程燕一提,她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这副画面,用麻绳吊住的柿饼,象屏风一样挂在屋檐下。父亲将他们揉捏成饼,自己则跟着父亲跑进跑去,仰头看着柿饼,馋得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所有的记忆都那么清晰,就连父亲手上的掌纹她都记得,怎么可能忘记。
回过神看到惴惴不安的程燕,舒雨微微点头,“你以后也可以去,葡萄树在,柿子树也在,我,其实也会做柿饼。”
“好,我一定去。”程燕松了口气,暗自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注意。
舒雨看了一眼窗外,玻璃窗上倒映出一个小姑娘清秀的脸庞,淡淡的眉,大大的眼,嘴角微抿。眉间没有愁苦之色,只有满溢的青春。她伸出手指,在玻璃上勾勒出一对夫妻的简影。
怀念并不一定非要伴随着眼泪,也不一定非要假装不再想起,他们曾经来过,这段时光永远属于她。只要有人记得,他们就永远活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窗户外的空地上,两个男生结伴走过,其中一个看到在玻璃窗前发呆的舒雨,用胳膊肘拐了一把旁边的少年,“看看,你才来多大一会儿啊,就有人开始犯花痴了。”
少年人理都没理,昂着头往前走,就仿佛没有听见。
“你可真没劲,看一眼呗,给人家小姑娘留点念想嘛。”
“快点。”少年人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仍然没有转过头,看上一眼。
“嗬,你别说,长的还挺好看。”说话的少年停下脚步,很快发现身边的人走了个没影,又赶紧追了上去。
舒雨画完简影,收回手指,程燕正好看过来,凑近了看上一眼,惊叹道:“你画的不错啊。”
“随便画的。”舒雨擦掉玻璃上的简笔人影。
学校里的没什么新鲜事,同学们老实腼腆了一堂课,便活跃开了。互相打听以前在哪里上的小学,家住什么地方,小地方的好处,就在于随便扯一扯,便能扯出一个大家都认识的人,于是不熟的人,也迅速熟悉起来。
放了学舒雅带上妹妹,之前说好了不用等舅舅下班,姐妹俩直接往家赶。路上姐妹俩聊天,舒雅告诉她,“我们班来了两个转学生,其中有一个生的那叫一个好看。”
“从哪儿转来的?”转校生一般都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而跟着转学,大城市常见,小地方还真不多见。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好看的那个不爱说话,另一个咋咋乎乎没一句正经话。不过肯定是大城市来的,穿的都特好。我们老班看到他们穿的牛仔裤,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羡慕的啊。”
“呸,是人话吗?那是气的。”舒雅回头替他们老班瞪了一眼妹妹。
舒雅他们班上的班主任,简称老班,前些年被学生戴过高帽子,贴过大字报,停发了好几年的工资,好在有惊无险过来了。学校虽然没有高考的压力,但他们老班却是将一腔热血扑在学生身上,盼着能在退休前培养出几个大学生。
考不考得上,那是成绩说话,但老班对学生怎么样,学生怎么会不知道。就算正是叛逆的年纪,也知道老班是真心为他们好。
舒雨吐吐舌头,“早几年看不惯就算了,这都八二年了,大西洋底来的人都播完了,还有什么看不惯的。”
从大西洋底来的人是一部拍摄于七七年的美国电视剧,八零年登陆中国,主角麦克的牛仔喇叭裤配蛤/蟆镜,一下子风靡全国。
当时不少年轻人一开口介绍自己,都是先摸一下自己的牛仔裤,再取下蛤/蟆镜,故作深沉道:“我是一根从大西洋飘来的木头。”
有文艺一点的,还会给自己加词,“不知何处才是我的彼岸。”又或是,“你会是我的港口吗?”此时,表情越做作效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