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下唇,以若蚊呐的细微声音道:“……父亲。”
裴元浩突得愣住了。
天地皆静,万物虚妄,只有那一声‘父亲’不断回旋在他的耳边,如天籁之音,一直灌到心坎上去。
他捧着胸口傻兮兮地乐着,待回过神来时,瑟瑟已经走了,空荡荡、阴潮潮的天牢里只剩下他一人。他一蹦老高,仿佛不再是等死的囚犯,而是得到了救赎的信徒,揣着希望与光明,喃喃念叨:“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做个好人,一定……”
天牢外间的门大敞,婳女见瑟瑟出来,忙上前给她系披风。高颖还候在这里,眼珠转了转,透出些精明,上前一步,低声问:“娘娘可有吩咐?”
瑟瑟摇头:“没有,本宫不会再来了,也不会插手这里的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罢,她在婳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蹄铁晶亮,稳稳踏在雪地里,一步一坑,渐渐走远,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高颖看着那马车背影出了许久的神,直到下属来唤他,他才幽幽叹了口气:“她也不容易……”
自打这一次会面,瑟瑟就终日情绪低沉,打不起精神。
沈昭又看了一眼对着账簿发呆的瑟瑟,自己拆下发冠,下定决心要凭自己的努力改变这几日深受冷落的境地。
他对着铜镜细致整理好自己散落开的乌发,套上宽袖松散的寝衣,衣带故意没系好,半搭半掩的顺着雪白薄襟垂下来。
黏糊糊地从身后贴上瑟瑟,将她手里的账簿拿开扔到一边,附在她耳边吹着热气:“瑟瑟,你看看我,你说我好看吗?”
瑟瑟被他闹腾得无法,无奈地笑道:“好看,我家阿昭是长安最出挑的美男子。”
沈昭撩了撩他的头发,继续循循善诱:“你知道吗?男人的美貌也是有期限的,我这么好看,你今天要是不看,留到明天再看,那我就又老了一天。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这大好的尘光,就要在你的不知道珍惜里蹉跎了……”
他的声调甜到发腻,让瑟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挣扎着握住沈昭要来解她衣带的手,道:“阿昭,咱们好好说话,行吗?”
沈昭的火热春心霍然被冷水浇下来,他沮丧地低下头,搭在瑟瑟肩上,喟然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
经他这么一闹腾,瑟瑟那低怅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秀唇已微微勾起,噙起了一抹温甜的笑意:“倒是有一个办法。”
沈昭忙问是什么。
“后天就是上元灯节,我想出宫去,看看坊间的灯光烟火气。”
沈昭为难道:“可是上元灯节,我们要登上承懿门与民同乐的。”他见瑟瑟杏眼一瞪,好容易云开初霁的娇颜眼看又要转阴,忙道:“好好好,去!”
皇帝陛下用尽了心思,借口推恩,到了上元节那天,提前遣了侍奉左右的近臣回家陪伴家人,亥时刚过,他就和瑟瑟换了便服,下了承懿门,混入拥挤的人群中,往灯火最明亮的街市走去。
这一天不设宵禁,街巷上人烟喧沸,叫卖声不断,货架上摆着各种精巧的物件,瑟瑟对每一个都爱不释手,一趟走下来,手上多了两个莲花纸糊灯笼,悠悠转转,见前面的金马面具不错,又想往前挤,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哀嚎。
傅司棋从怀里大大小小摞成山的礼盒后探出个脑袋,可怜巴巴地道:“夫人,别买了,拿不了了……”
搬着两个大肚甜白釉瓷瓶的苏合也凑上来,道:“俺也没手拿了。不是……这东西宫……家里不也有吗?比这个好看多了,何苦非得跑到外面来买……”
被沈昭斜眼一瞪,他忙讪讪闭嘴。
沈昭一袭黑锦衣袍,襟边缀着浅灰色的貂毛,映着金线刺绣,端得一副温雅雍贵的气度。他手握一把玉骨折扇,甚是潇洒地阔步走到瑟瑟身边,握住她的手,嫌弃地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