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了然其意,道:“不管当年发生过什么,你的祖父和父亲都已经去世了,民间有句话,人死债消。到了你这里,是清白的,无辜的,朕不欲追究。”
陆远轻声道:“陛下说不追究就不一定追究了么?万一到时候您在江山稳固,独揽朝纲之后来个秋后算账,臣不是只有坐以待毙的份了吗?”
“不是,陆远……”沈昭挪动了下腿,换了个舒服些随意些的坐姿,道:“凡事都得担点风险的,这就算是个买卖,朕也担着风险呢。你担心朕秋后算账,朕还担心你翻脸不认人呢。”
陆远顿时觉得受到了侮辱,怒道:“臣若真有此意,何必要费这么大周折入京?老老实实待在中州,有十万大军傍身,享受着您和兰陵长公主的拉拢,只拿好处不表态,不是更好!”
他撒完了心头怒火,安静下来,又觉出些后悔。
当今这位陛下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善玩权术,手段狠厉,连把持朝政多年的兰陵长公主都不是对手,万一他要翻脸……那可怎么办?
陆远心中懊悔,又怕太快认怂在沈昭面前丢了气势,后面更没法谈了。竭力维持着镇定,偷觑沈昭的神色。
皇帝陛下倒没有动怒,只是散漫地上下打量着他,直把陆远打量得心如擂鼓,才慢悠悠道:“陆远,事情会到这地步,甚至于你们陆家与兰陵公主勾结多年,暗谋不轨,都不是你的错。是你祖父的错,你父亲的错,你身为陆家子孙,子为父隐,不得不顾全着陆家的声誉乃至于整个家族的身家性命。”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到你这里不能拨乱反正,那么几十年后,你的儿子,你的孙子也要走你的老路。你因你父亲的过错而受制于人,你儿子因你的过错而继续受制于人,你们陆家就彻底沦为世人所不齿的奸佞,史书讽贬,后人唾骂,这就是你所希望的?”
陆远咬了咬牙,默不作声。
“你忠君爱国,痛恨叛徒,本该在光明中大展宏图。难道真的要因为一点猜忌与迟疑,错过奔向光明的机会吗?”
陆远声音中多了些许哽咽:“可是,陛下……”
沈昭站起身,低眸看他:“朕是天子,定会赏罚分明。你戍守边疆,退敌有功,朕会给你应得的,许你在中州任上终老。但你心里明白,中州并不是你们陆家的,朕要拿回来的东西,原本也不属于你们陆家。朕若要哄你,大可不必将实话全都说出来,可既然你我君臣要坦诚,就不能遮掩粉饰。”
陆远哑声道:“臣不是贪恋权位,就算臣现在投靠了兰陵长公主,待她除掉陛下,稳坐天下之后,也不会容得下臣。只不过,她不像陛下这般坦诚,藏着掖着不说罢了。”
“一直令臣顾忌万分,难下决断的,是臣身后的部曲将领,是陆家的声誉。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袭传百年的家族荣耀,都压在臣的肩上,臣不能弃之不顾。”
陆远叹道:“臣的祖父当年并没有错。叛军入京,山河破碎之际,他一心忠君才舍下家业追随李怀瑾,他几次三番舍生忘死,力战不怠,打仗打得一身伤病,他为圣祖还朝,护佑你们沈家江山立了汗马功劳。可是后来发生了宫廷政变,凡与李怀瑾有牵扯者,不论忠奸,皆满门抄斩。我祖父当年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啊,只能隐瞒下他和李怀瑾的关系。后来,有人利用这一段关系来要挟我的父亲在淮关之战中动手脚……我父亲同样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臣何尝不知道宋家冤枉,可这是陆家人的错吗?难道当年那个不分是非,只凭自己喜恶就大肆株连,惹得人心惶惶的皇帝不是错得更多?”
他不再躲闪,言辞铮铮,直面沈昭。
都到这个地步了,哪怕天子之怒如雷霆,他也得把心中块垒都吐出来。
沈昭没有动怒,这些事其实他早就弄明白了,就是因为他心里有数,所以才对陆远另眼相看,想在艰难之境里摸索出与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