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该抛下你一个人走的,我以后永远都陪着你。”
董贵妃是一贯的温柔笑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几滴泪珠后,才笑道:“是,以后母妃永远也不会离开明庭了。”
她心中似有所感,竟仿佛身处梦境般意识不清,满头满脸都被灰尘吊子盖住。
“怎么还是这样爱哭?”董贵妃温暖的声音突然将她从清冷的前朝月光中拉出,“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京仪像小时候一样,慢慢伏在母妃膝头,枕着母妃的双手,只默默流泪。
良久,董贵妃拍拍女儿的背,轻声道:“唤逢之进来吧。”
季明决没想到董贵妃会在临终前传唤自己前去,但他没有迟疑,只替长公主擦干眼泪后,便进入内殿。
董贵妃开门见山,直接道:“本宫的日子到了,本宫去后,京仪就托付给你了。”
季明决在殿内单膝跪下,手撑在地面,只吐出一字道:“是。”
她掩唇轻咳几声,回过气来才道:“京仪必定怨恨皇后,但是有你拘着她,她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来。”董贵妃显然知道前次宴会上他阻拦长公主一事。
“但若是皇后心怀不轨,”董贵妃本柔弱的声音突然拔高,“本宫也早已备好对付皇后的手段,
只要她胆敢动我的儿女半分!”
他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只保持跪姿,任由寒气渐渐逼进骨髓。
她突然发问道:“逢之,本宫知道当日定亲并非你的本意,但这么久过去,本宫问你一句,你当待京仪如何?”
被董贵妃双目灼灼盯着,季明决道:“臣之命途,全系于长公主之手。”
大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良久,董贵妃才道:“把京仪托付给你,本宫很放心。”京仪与她不同,不会终老在这深宫之中,她会有美好的人生。
待胸中翻涌的气血平息两分后,董贵妃又道:“京仪必定以为本宫小产,是皇后所为。”
季明决猛地抬头。
她的话没有被年轻人的惊讶打断,继续道:“实则是本宫无福,但皇后也非清白无辜,她在本宫吃穿用度上下的功夫可不少。”她冷笑起来,“然而只要本宫将证据送到皇上面前,皇后就会万劫不复……逢之,你明白吗?”
季明决心中无异于掀起惊涛骇浪,原来董贵妃的后招在这。她今晚便会溘然长逝,然而她留下皇后曾经试图加害他的证据,以文熙帝对董贵妃的深情,皇后几乎没有翻身的机会,而董贵妃只会成为皇上记忆中永远不能被沾污的画像。
这一席话仿佛耗尽董贵妃的精力,她扶额,面露痛苦之色,许久才道:“本宫只有一件事恳求你,不要讲此事告知京仪。”
京仪是最天真纯洁的姑娘,维持自己在女儿心中的母亲形象,是她最后的一点体面。
他默然,在冰冷的地砖上行三次跪拜大礼,后退出宫殿。
当夜,正在商议政事的文熙帝接到消息,连夜从御书房中赶到钟粹宫。皇上隔绝了所有人,只有他与董贵妃独语至深夜。
……
季明决抬手,想擦去长公主眼角的泪,却发现她的眼泪早已风干。他喉中艰涩,只能道:“殿下,节哀。”
长公主不再流泪,只迎着冷风道:“如果不是我和阿弟,母妃也不会……”
他不忍心看长公主如此自责,握住她冰凉的手道:“贵妃从未责怪过殿下。”
京仪轻轻挣脱他的手,道:“不是,如果没有我和阿弟,母妃也许会走得更早。”
她早就目睹过母妃藏在枕下的带血手帕,也曾偶尔听到过寝宫中缠绵一夜的咳嗽声,母妃的身子明明早就支离破碎,却还忍着极大的痛苦为她过及笄礼,承受旁人难以想象的苦楚照顾她长大。
她反倒宁愿母妃早点仙去,而不用捱过这些苦楚。
京仪早就做好准备,近乎绝望地等着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