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黑得晚, 戌时这会儿天光依然大亮。
从外透照进来的光线给同知大人目光中添了几分威严和凌厉。
朱文钊听到大人说:“你且将冤屈全说出来, 我……沈大人也会保你无事。”
朱文钊性子软。
在这样的‘官威’下, 哭都不敢哭, 一股脑的把事情往外倾倒。
原来, 朱文钊今日下午就被通知说现任知府沈大人要买下他的客栈和周围几家铺面。
刚开始他没多想, 毕竟沈知府为官清廉,口碑很好。
再加上最近几个有关请‘替’的大案子,让沈知府声名大噪,百姓们都很敬仰、信赖他。
因此, 朱文钊刚开始还合计着给捕快们塞些银钱,通融通融, 放过他这家小客栈。
他真的不想卖。
但捕快们却分文不收, 道:“知府大人买地是为了修建城隍庙的, 这是一府大事, 掌柜也别为难我们, 说个好价钱, 我等回去也好复命。”
朱文钊现在想起这句话, 都觉得意识发懵, 浑身热血往头上涌, 牙齿和指尖都控制不住的颤抖。
“大人,草民未过门妻子就是因为十八年前修城隍庙而死的啊!这是她唯一留给我的念想了。”
因此,原本打算给捕快们塞银钱,和气解决此事的朱文钊一口咬死:“不卖!死都不卖!官爷们请走吧。”
沈知府自从继任以来,爱民如子, 连带着捕快们也没敢态度强硬的让他交出地契。
只是留在客栈里跟他软磨硬泡。
最后各种套话之下,朱文钊自己也急了:“我虽然是此处掌柜,但我没有地契,官爷们不管怎么着都是买不到的。”
捕快们无奈,登记了周围其他掌柜所需要的银钱后,就把朱文钊给带回来了。
朱文钊原本就抱着鱼死网破的态度,这会儿见同知大人不曾为难他,便垂着脑袋道:“草民没有撒谎,地契的确不在我这。没有地契的话应当不能随便买卖房屋,大人,能不能不要在我客栈那儿建城隍庙?”
问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朱文钊倏然抬起头来,眼睛中都带一丝微弱的希冀。
虽然他知道希望渺茫,但总得试一试。
在哪儿建城隍庙这件事,自然不是同知大人能掌握的了。
他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态度明确的说:“沈大人治理江安府有功,城隍庙必须得建,你那处地方也必须腾出来。不过,你要什么补偿,皆可说出来,沈大人与我念在你有苦衷的份上,定然会尽力帮衬。”
同知大人眼睁睁看着朱文钊双目中的希冀点点消散,肩膀也塌下去。
正要说什么安慰的话,就听到朱文钊斩钉截铁的道:“我只算是客栈雇的掌柜,真正要买地,我说了不算。大人如果非要在那儿建城隍庙的话,还请跟其主人买卖吧!”
说完,他站起来转身就走。
衙役想要拦住他,但同知大人摆摆手,放朱文钊走了。
同知吩咐道:“查明朱文钊未过门的妻子是何许人也,找其娘家说要地契的事情。”
一位衙役很快就要出去办事,但另一位脚步没动,在同知看过去的时候,他抬起头,帽檐下露出一张操劳的面容。
他说:“大人,小的对当年发生之事略有耳闻,当年告诉朱文钊这件事的,也是小的。”
“那你对其娘家也有了解?”
“是……”
同知掐着眉心,道:“那还不去找人?沈大人这次建造城隍庙乃是天命所归,肯定不死祭、活祭。”
“小的不敢这么想,小的之所以没走,是因为、因为那户人家离开了江安府啊!”
同知都愣了愣:“什么?”
如果那户人家真的离开了,那么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么说来,城隍庙还能不能盖得起来都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