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绍忍不住跟着往外就走,沈英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随后便转头看向了巢元方:“太医,可否借一步说话?”
柴绍好不纳闷:这种时候,她怎么不跟着凌云,反而想起要跟巢太医私下说话了,还要拉上自己?不过在井陉道上,他早已见识过沈英的神出鬼没,更清楚她在凌云姐弟心目中的分量,此刻见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巢太医走向了屋子的另一头,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默然跟了过去。
屋子的这头带着一个小小的耳房,柴绍刚刚走到耳房门口,就听到了沈英那压低了冰冷声音:“巢太医,我知道,三郎根本不是睡梦中安然去世的,他是自尽而亡,而且就是你生生逼死了他!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为何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逼他走上绝路?”
柴绍心里原是乱纷纷的,此刻却是惊得脑中一片空白,抬眼看去,耳房里,沈英已将巢太医逼到了死角,她的声音并不算高,手里也并没有拿出兵刃,但整个人分明有如一柄雪亮的钢刀,柴绍看着心头都为之一寒,正对着沈英的巢元方更是脸都白了,脱口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圣人,是陛下!”
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然而沈英的目光依然直直地盯在他的脸上,神色之中并无半分惊讶,只有更加冰冷的愤怒和决心,显然早已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她当然猜得出来,在看出巢元方的愧疚不安后,回头一想,一切简直是昭然若揭:玄霸就是从这位太医第一次拜访之后才开始不对劲的,在昨夜见到这位太医打发来的车夫后,他的不对劲就更明显了,他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在嘱托后事;当时她想当然地觉得,这些不对劲都是因为他不习惯凌云的离开,因为失望于凌云没能及时回来,如今她才明白,这孩子早已默默地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性命来维护所有的人……
对着沈英了然的锐利眼神,巢元方不由得颓然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柴绍越听越是震惊悲愤,眼睛几乎都红了,纵然知道巢元方原是有心转圜,却已别无选择,听到他让手下来催促玄霸时,却仍旧忍不住想给他一记。
沈英的神色自然也是越来越冷,待得巢元方终于说完,她更是良久不语,半晌之后才突然上前一步,抬起手来。巢元方早已避无可避,惊恐之下只得闭上了双眼,耳中却听沈英缓声道:“太医见谅,适才是沈英无礼了,此事原来怪不得太医,太医这般谋划,也是一片苦心,既成全了三郎,更保全了李家,这份恩德,沈英代三郎三娘,也代李家,谢过太医了!”
巢元方愕然睁眼,却见沈英已深深地弯下腰去长揖了一礼。他惊得差点跳了起来,忙不迭地摆手作揖,直道十几个不敢当。
沈英却还是坚持道谢,最后方叹道:“太医自来宅心仁厚,屡次出手救治三郎,想来为此所受的煎熬,更是胜旁人十倍,沈英无以为报,只是行走江湖多年,在外伤跌打上算是略有心得,还有几味药膏,日后愿悉数托付给太医,只望能借太医之手,为三郎略积福德。”
巢元方听到“煎熬”二字,心头不由得便是一酸:是啊,因为这件事,自己何尝不是备受煎熬?只是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才不得不做出这种事来!好在三郎走得比他想象的更安详,而李家人到底也体会到了自己的苦心。待到听说沈英要把外伤方面的心得药膏都交给自己,他心里更是一震——作为医者,这些东西在他看来自然是珍贵无比,何况他还曾亲眼见过凌云救治阿哲的奇妙手段……
他有心推辞,却到底无法坚拒到底。心潮澎湃之下,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被沈英送出了庄园,送上了马车,晕晕乎乎地一路往长安而去了。
柴绍自然更是百感交集,他此时也已反应过来:三郎已经为保全家族亲人而自尽,无论如何,他们都让巢元方回去后能全心全意地为三郎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