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事苦笑了起来:“自然有!这么说吧,我跟这赵族正不对付已有十来年了,可是凭良心我也得说一句,他在这十里八乡的族正里,他还真不能算是多不堪的,不信小郎君去问问他们——”
玄霸顺着周管事所指看了看一边站着的赵家兄弟和严老六,三个人神色各异,最后却竟然都点了点头。玄霸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更不堪的,又会怎样?”
赵大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苦涩:“我听说,西边那刘家坳的族正就是勾结官差,把村里不大听话的那几户人家都给弄得绝了户。”
赵二瞧着周管事撇了撇嘴:“姓周的这话说得倒也不算错,这赵族正的确贪财,好在并不好色,比有些人还是要强些。那隔壁县里不是有个睡了全村黄花大闺女的族正,最后被人半夜里割了头?真真是割得好!”
严老六见众人都瞧着他了,也叹道:“赵族正这样的如今的确只能算是寻常。说起来,他以前除了耳根子软,别的都还算好,这几年里才越来越胆大心黑。不过之前他倒是并没有沾过人命,这一回,原是县里刚刚征过去辽东打仗的兵役,立马又说要发人去修长安城,不出人的便要出钱粮,如今谁家能拿的出那么多钱粮来?我瞧着他们大约也是实在没法了,才想出了这个主意。无非是,横竖要死人,让别人死总比让自家人死要好。”
这话跟赵族正刚才说的那几句倒是对上了,但听到这句“横竖要死人,让别人死总比让自家人死要好”,玄霸只觉得心底深处一阵发寒,转头看了看凌云,却见她也是脸色冰冷,嘴角紧紧地抿了起来。还是柴绍先回过神来,皱眉问道:“那依你们看,谁能当这个族正?”
周管事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竟又都摇了摇头。
玄霸不由瞪大了眼睛:“你们……这村里难道连个像样的人都找不出来了?”
赵二最是嘴快,摊手道:“这村里如今最像样的就是刚才那些人了,也就是他们这几家还有些家底人口,其余的人更不用提,难道能让他们来当这个族正?”
玄霸呆了一下,突然看到严老六站在一旁点头,脱口道:“这位严家大叔呢?”
严老六吓了一跳,摆手不迭:“这位郎君莫开玩笑,几位郎君高义,饶了我这条贱命,我还想回去好好孝顺老娘几年呢。”
玄霸奇道:“这族正的权力不是大得很吗?怎么当了会活不了?”
周管事苦笑道:“郎君有所不知,这族正管着村里的大事,自然也要负起责任来,若是人口有遗漏瞒报,赋税不能交上,或是无人去服役,他们可是第一个要去县里挨板子的。别的也就罢了,这几年的劳役兵役接连不断,如今哪个村子能凑够数目?不都是靠着跟县衙的关系求个通融,或是拿出钱粮去抵数?没本事没家底的,当族正可不是要命么?说来也是荒唐,这几年里好些村子都已选不出族正来了,以前选个族正还要看什么年纪声望,最好家里能有官身,如今但凡有人肯当,便是身有残疾的,风评不好的,也都不论了。”
“可若是没有族正,由县里衙役们直接来催逼……”他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的霍衙役,叹了口气才道,“他是如何行事的,诸位也瞧见了,这么说吧,这位也绝不是鄠县里名声最坏的衙役,至少他做事还总会有些缘由,并不会到处去无事生非,甚至专以害人为乐事!”
玄霸和凌云相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震惊:原来他们并不是特别倒霉,一出门就遇到了恶人的算计,而是如今已是遍地恶人恶行,所有的穷凶极恶,灭绝人性,如今竟然都已是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柴绍也是心头大震,眼下这世道渐难,民怨日深的情形,他自然比凌云姐弟要知道得多些,却也是第一回 真正亲眼看到、亲身经历这样的事情。难不成这次他真的做错了?打破了这里原有的局面,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坏,让局面变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