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只小狐狸。
一只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狐狸。
江月年看得心头一颤,快步朝它走去。
她脚步很轻,然而狐狸天性敏感,一双黑黝黝的、原本半开半阖的眼睛在此刻陡然睁大,直愣愣地与她四目相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见到她的刹那,小狐狸死气沉沉的脸颊突然有了生机,露出有些……类似于惊恐与慌乱的情绪。
等等,惊恐?
她有这么可怕吗?
看它身上狰狞可怖的疤痕,想必是遭到了主人长时间的虐待,会害怕人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于是江月年轻轻停下脚步,尝试着俯身而下,低声开口:“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不对不对,就算说得再天花乱坠,人家作为一只动物也听不懂啊。
小姑娘有些懊恼地皱起眉头,正思考着应该怎样做才不会吓到它,没想到那小狐狸居然用力支撑起伤痕遍布的肢体,在与江月年极快对视一秒后,迅速转身跑进不远处的巷子。
所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一串带着腥味的血迹。
江月年微微一愣。
狐狸最后的那道视线仓促匆忙,除了痛苦之外,似乎还含了点别的什么情绪,像是胆怯,或是软绵绵的温柔。
就像对她残存着依恋,却又不得不出于某种原因转身离开——
像极了她在两年前捡到的那只白狐狸。
狐狸并不是一种常见的动物,所以当两年前的江月年第一次在放学路上看见它时,下意识以为那是只小狗。
幼年期的白狐远没有长大后漂亮的身姿,短腿小耳朵,身体纤瘦又细长,因为营养不良,它只剩下伶仃的皮包骨,只有身后的尾巴圆圆滚滚,大概比身体的一半还要长。
江月年发现它时,小家伙正趴在离她家门不远的地方打盹。
她看它瘦小可怜又无助,带了点好奇地上前靠近,拿手指戳一戳它脑袋,结果后者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恶狠狠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
狐狸虽然属于犬科动物,却与乖顺的狗狗有很大不同,由于没有经过驯化,身上总是带着股野性。好在那只白狐很长时间没吃过东西,尖利的小牙齿只是轻轻一碰,没造成太大伤害。
一副又奶又凶、可怜巴巴的模样。
等它炸着毛站起身子,才露出腹部一颗猩红色的弹孔,伤口已经凝固,却仍旧骇人。
江月年被吓了一大跳,立马打车将它带去宠物医院。
她没有把小家伙养做宠物的心思,只是打算先让它度过生命危险、恢复一些体力,再将其放归自然。
取出子弹的过程异常漫长,等手术终于结束,她顶着双熊猫眼守在小狐狸面前,噼里啪啦说了许多安慰的话。
它听不懂,瞪着黑葡萄一样澄澈清亮的眼睛凝视她,然后缓缓低下脑袋,像是非常不耐烦似的不再看她。
江月年觉得,它一定是不喜欢自己的。
可当她说出“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些吃的”时,一只雪白的小爪子忽然一点点挪上前来,小心翼翼搭在她指尖。
接着便是一声软软糯糯的呜咽,比水更清软,比棉花糖更甜,带了怯怯的祈求,仿佛在告诉她——
不要走。
江月年养了小狐狸一个多月,因为它的脑袋、耳朵和身体都很像浑圆的雪球,还给它取了个“雪球”的小名。
一切事物都毫无异样地发展,直到某天她回家,发现雪球不见了踪影。
家里大门紧锁,也没有入室盗窃的痕迹,只有可能是它自己通过二楼窗户跑了出去。那时小狐狸的伤口已经愈合许多,江月年心里纵使有千万种不放心,也只能勉强安慰自己:
说不定是它厌倦了房子里的生活,向着更加自由的地方去了。
而事实也的确是,雪球再没有回来。
回忆就此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