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卿也在问自己。
在程慧三姐妹都有归宿后,柳氏最不放心的无疑只剩程卿一人,所以程卿来西北,柳氏就要跟来西北。
程卿的“女扮男装”,一直是柳氏心里的结,柳氏最大的心愿就是程卿能过得好。
如果程卿死了,柳氏人还活着,却也和死了差不多。
就像程卿的意识取代原主前,那个‘程卿’遗留的执念,同样是要保护好柳氏。
那个‘程卿’死之前不知道程知远的真实目的和其代表的毓章太子旧部,不知自己的女扮男装是个多么大的阴谋,但程知远让她服毒,她已经意识到程知远有多么不可靠,父亲在其心中的形象坍塌,‘程卿’更依恋母亲,更放心不下柳氏。
程卿现在都迷茫了,不知要如何选择,是不顾柳氏的意愿,执意要送柳氏走,还是让柳氏留下来,去赌秦安县的一线生机?
何婉问程卿怎么不强行要送她走,只送柳氏。
程卿未经思索脱口而出,“婉娘,这是你的选择,你的事业在这里,你丢不下织坊,丢不下织坊的女工!”
何婉笑了笑,“那你自己又为何不走?”
同样是有责任,丢不下秦安县和县里的百姓呀。
何婉有自己的选择,程卿也有。
既如此,何不尊重柳氏的选择?
何婉丢不下织坊和织坊的女工,程卿丢不下秦安百姓,柳氏丢不下程卿,谭京崖在平凉府沦陷之时殉国,每个人都有自己解不开的羁绊。
程卿不强求要送走柳氏了,她希望留在秦安县的每个人都不用死。
阿古拉的军队可能要来,可能不会来。
她就当对方要来。
新城墙是防御方法,她不能只靠新的城墙。
就算秦安县会被攻破,那也不能沦陷得太容易,程卿誓要咬下阿古拉的一块肉!
程卿把县学的学生们召唤到一起,第一句话就表明了态度:
“如果蛮人打来,本官绝不会投降。”
学生们一个比一个激动,就连原本爱哭的邵元志,都红了脖子。
“老师,吾等虽非个个有功名,却有文人的气节,向敌投降,会让祖宗蒙羞!”
邵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也世居秦安,从未质疑过自己大魏子民的身份,若要让邵家向蛮人投降,别说读书启志的邵元志不肯,就是邵大户都不肯。
邵大户恨死蛮人了。
没有蛮人发起战争,邵大户好好与何婉做着织坊生意,家业日渐兴旺,儿子又有出息,眼瞧着邵家要在他手上更上几层楼了,蛮人要来破坏这一切,邵大户焉能不恨?
战争最是残酷,一旦城破战败,纵是自己舍了脸面和气节想投降,蛮人会如何对待家里的女眷,邵大户都不敢细想。
自己的妻女,要被蛮人兵卒糟蹋,活着是生不如死,还不如全家一起死了,干干净净去九泉之下团聚呢!
邵元志脸红脖子粗,“老师,吾等都可上城墙杀敌,纵是死了,能杀几个蛮兵,也算对得起老师的教诲和家人的期望。”
邵元志不是嘴里说说,县学里这些学生,今年虽然只有十九个考上童生,可平时的体能训练,他们无一缺席。
体能训练能强身健体,能保护老师,到了这样的时刻,也能站上墙头保护家人和城里百姓。
他们已经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了,在充足的营养供给和体能训练下,他们拥有年轻又健康的体魄。
程卿呵斥邵元志:“休得胡说!本官为你们授课两年多,是让你们去蛮人手里送命的?逞一时之勇,是蠢才!”
这两百多名学生,不仅是秦安县的读书苗子,更是程卿为改变大魏挑选的火种。
织坊可以毁,玻璃作坊可以毁,甚至是水泥作坊被蛮人抢走都没关系,着两百多名学生,死任何一个都是程卿不愿意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