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如同一盆兜头冷水, 将他从沉陷的梦中叫过来, 他惊醒般喘息两声, 回过头看向李敛。
“张和才,你听我说。”
她双目灼灼, 紧紧盯着张和才,也紧紧握着他的手。
她眼里的热烈是他前所未见的。
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上都沾满了血,同一个人的, 同一件事的血。
李敛快速道:“我方才缠杀那人见你走了立时去追,此人又欲取你性命,这二人定是冲你来的,我摸过了,他二人都是阉人,是东厂来的,我不知你犯了什么事惹上这批紫衣狗,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事儿必要死死埋了。你起来,把此人拖到巷子那头用扒光了,草席盖上,我去拖那人,你等着我寻辆车子来,咱们把他俩拉到市郊去,你听懂了吗?”
“……”
“张和才,你听懂了吗!”
张了张口,张和才哑声片刻,结巴道:“你……你为什么……”
“……”
“……”
李敛竟还能笑出来。
她轻笑一声,笑容中却连一丝笑意也无。
她笑道:“若我帮了你这回,想必你便不会将我杀那人的事,嘴贱透给贺傻子。”
顿了一顿,她将那无益的笑容打落,慢慢道:“张和才,我帮你,是因为我确信,这二人必然比你该死。”
“……”
不等张和才反应过来,李敛垂了垂眼,复又抬起。
“张和才,我知道你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事实上,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好人,一个也没有。好人和坏人只在活在话本子里,在这世上行走的,只有该死和更该死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张和才,我信你。他必然比你更该死。”
“……”
她的这番道理简直是狗屁不通,张和才却不知自己为何回不过神来。
别的刨去俱都不提,可唯有的那句我信你,实在太诱人了。
眼前的女人下巴上有血,身上有,脸上也有,她拉着他的手又热又稳,面上有种令人不敢逼视的英姿勃发,双眸中有火在烧。
犯下杀业的这一刻,李敛像只绽放到极艳的大王毒花,独独一只生长在幽北深渊之中,世人以孤独,以疼痛,以鲜血喂养她,一如他们喂养他。
张和才忽然觉得背后出现一双手。
它们笑了一声,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只感到脚下一空,接着便无声又轻巧地,落进了那黑洞洞的前路。
被攥着的手上忽然一疼,张和才回过神来,李敛晶亮的双眸仍在眼前。
她低声道:“张和才,你站得起来罢?”
“……”
张和才低头不言,只咬牙撑住膝盖,李敛帮他站起身,接着放开他,站在一侧,指着地上那个阉党。
她像一根钉子般稳稳的扎在地上,低声道:“你拖他,我去拖另一人。”
张和才低头看了看自己哆嗦的双手,夜中的凉风一吹,他再度感到身上身下都是湿的。他近乎窘迫地后退两步,可他挥不散空气中的骚臭。
但李敛并不在乎。
她朝前走来,走到他身边,声线平平道:“张和才,记好了,拖到巷口,扒光他。”
“……”
吞咽一下,张和才哆嗦着颔首。
李敛与他瑟缩的视线对视片刻,转过身去,提气蹬壁,踏檐走了。
在原地站了许时,张和才张开颤巍巍的唇,吐出一口气,吸进一口气,再吐出一口,吸进一口。
他不断深呼吸着,双手紧攥又松开,忽然弯下腰去,推着地上那阉人的膀子,将他翻过来,接着揪住他两只腕子,使力朝后拖去。
他破碎的面孔在被石碣隔开的月与影中断续出现,张和才努力撇开脸不去看他,只咬着牙朝后拖,朝后拖,拖出一条断断续续的血路,写下一笔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