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忙应了一声,蹲下去捡撒了一地的通宝,张和才也忍着疼和他一块划拉。
他身前不远处有一吊整钱,绳散了掉在地上,张和才探探身子展臂正要拿,边上忽然出来只脚,将那钱踩住了。
张和才手一顿,抬起脸来,迎着日头,看见张小娘的脸。
这小娘一看便知道是跑江湖的,个头不高,瘦溜溜的,脚踏飞燕靴,一身紧扎的灰短打,外头披一件开襟,草绳扎了个马尾在脑后上,环臂立在张和才面前。
“你——”张和才甫一张嘴,立刻清清嗓子,把声音收起来,压下去。“小娘,你踩着钱了。”
这名叫李敛的小娘蹲下身,从自己脚下拉出那两吊钱,笑岑岑道:“我知道。”
张和才见了,一伸手道:“劳驾了。”
李敛道:“拾自己的钱,劳甚么驾?”
张和才眼立刻瞪起来,也顾不得压着嗓子了,高声道:“甚么你的钱?那铜子儿是爷的!你敢趁火打劫?你可知我是谁?”
李敛笑道:“自然知道,你是能通天的张三爷。”
张和才听出她话中的讽刺,气得咬牙,啧舌道:“三爷今日不与你一般见识,铜子儿拿来!”
李敛不仅不拿,反而当着张和才的面揣进了怀里。
手转个向一进一出,她从袖口抽出张黄符,搁在了张和才的手心。
“江湖人漂泊无居,穷的布袋比脸光,可供不起太上老君。”她笑眯眯道:“这换了门槛的神仙,还是请您再带回去罢。”
张和才气得手都哆嗦,一把撇了那黄符,他指着李敛鼻子尖声道:“你——你报复是不是?是不是你扯得我?啊?是也不是?!”
李敛已经站起来了,环臂低头看着张和才,她面上笑若艳阳,眸中冰冻三尺。
“张公公,我不过拨了下那铜杆,可不敢扯你。”她轻笑道。
“我嫌脏。”
第二章
张和才已回王府休养了两天了,可上回在鱼市那一把摔得实在不轻,养到第三天,他还是得趴着睡。
张和才略有点胖,趴着睡压得胸疼。胸一疼就想挪挪地儿,可挪不得,一挪腰就疼,疼得他窝心。
腰一疼,张和才就想起鱼市上那个小娘,想起那句“脏”,想起来就要拍床,一拍床手又疼,腰、手、胸,上中下三个地儿都疼,更他妈窝心了。
呲牙咧嘴地从被里抻出头,张和才抓着床头帮往上爬,摸到床头的铃甩了两下。
铃一响,外头张林就进来了。
“爹,您起了?”
“甚么——咳。”张和才清清嗓子,张林立马从下头取了痰盂,张和才吐了,继续道:“甚么时候了?”
张林躬身道:“日头刚起,再窝会儿吧爹,王爷给了五天假,这时辰还不急呢。”
“趴不住了。”
张和才撑身子要爬起来,张林立马伸手把他扶起来,取了衣带外袍给他更衣。张和才自己弄领口时他跑出去拎了水进来,倒进铜盆里让张和才洗脸。
取香胰子时张和才闭着眼道:“昨儿让你打听,打听出来没有?那个小娘是哪的人?”
张林笑道:“爹你放心行了。”
“没查着你在这溜嘴皮子?”张和才扑扑水,摸着布巾擦擦脸,道:“你到底打听了没打听?”
张林接过布巾道:“爹你别急啊,这两天不是鱼市开了吗?宗仁那群帮闲纠了一批地头的小子,去占码头去了,现在不得空。”
张和才回头尖声道:“你少跟我提鱼市的事儿!平日里牛逼吹得震天响,一叫你找人立马就怂了?啊?”
张林上唇的皮条件反射抽了抽,赶忙低下头道:“我今天就去找宗仁,等打听了她在哪,我叫他把地头那些弟兄都带上,揍那娘们儿一顿。”
张和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扶着腰往外走,张林搀着他跨过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