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明朗缓缓抚摸案几,似看见从前祖母坐在榻上,案上小炉煮着茶水,雾气氤氲。
小时候她最爱躺在这里,扒着祖母,害怕又期待的听她讲各种鬼怪传说。
“哇,这棵树也还在,更高了。”
绕过天井,来到屋后,明朗指着一棵大榕树给容翡看。
“四岁还是五岁时,我上树掏了一窝鸟蛋,烤着吃了,结果被祖母骂了一顿。”
容翡仰望树顶,榕树年岁甚高,树干粗壮,枝繁叶茂。
祖母怒骂犹在耳边,四岁的小明朗被骂了,眼泪汪汪,不服气:“只是几颗蛋而已,为何不能吃。别家小孩儿都吃。”
“别家小孩儿吃屎,你也吃屎么?”祖母道:“若是乱世,饥不果腹,倒便罢了,眼下衣食无忧,又何苦去吃它们,害得人家家破人亡。万物有灵,懂吗?”
小明朗不懂。
祖母不再骂,也不再多言,只让小明朗站在树下等着。
黄昏之时,大鸟归巢,发现鸟蛋被偷,登时焦急的叫起来,接着便飞出去,在枝叶间,附近地面,天空盘旋,不断发出鸣叫。
叫到后面,叫声凄厉而哀恸,充满绝望,像条鞭子,抽打在小明朗心上。
小明朗哇的哭了。
“这里原来有几阶石梯,我便是在此处跌倒,受了伤。”
明朗指着屋后连接正院的一个地方,道,“后来祖母便叫人把它们铲掉,填平了。”
明朗静静凝视那一处,目光充满淡淡忧伤与温暖,这是她与祖母告别的开始,此后再未重走过这里,直到今日。
容翡摸摸明朗的头,静静听着。
“真是小朗……小……明姑娘,你回来啦。”
院门外,明朗遇见一张熟悉面孔。
“二狗哥?”明朗惊喜道。
时光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曾经熟识的邻居友人,嫁的嫁,走的走,老的老,还有些已不在了。明朗回宅路上,还不曾碰见熟人。
眼前的男子,敦厚壮实,皮肤黝黑,一笑露出标志性的大白牙,明朗顿时认出他来,正是小时候一起玩耍的邻家哥哥。
小时总叫他二狗哥,如今长大,再这么叫有些不妥,想起他姓鲁,明朗便改口道:“鲁大哥,是我,我回来了。”
鲁二狗摸摸后脑勺,呵呵的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常过来看呢。”
容翡不动声色打量鲁二狗。
院中尚未收拾好,不便请人入内,明朗便与鲁二狗站在树下聊天,故人相见,彼此都很开心。
容翡面色淡然站在一旁。
“这位是?”鲁二狗问道。
“啊,忘记介绍了,”明朗笑道,微有点脸红,道:“他姓容,名翡,”明朗顿了顿,笑道:“是我未来夫君。”
这么说时,明朗心中忽然生出种奇特感觉。她与容翡之间水到渠成,明府从未真正关心过,而直到此刻,在故乡,向亲朋好友这么介绍容翡时,顿有种回娘家,昭示关系,尘埃落定之感。
容翡向明朗投来一瞥,唇角微弯。
先前太守等人来访,已惊动旁人,虽未确定容翡身份,但见容翡周身气度,便知非富即贵,鲁二狗略有点拘束,行了个礼,那模样看着却很为明朗高兴,朝明朗与容翡笑道,日后可要讨杯喜酒喝。
容翡回礼,客气道声自然。
鲁二狗憨厚笑道:“我也成亲了,孩儿已经两岁,改日带他来看你。”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相约日后再叙,鲁二狗方告辞离开。
“你知道吗,小时候他是这片的孩子王,我们都爱跟他玩,他好厉害,我爬树打架都是他教的,打架稳赢之诀窍我至今都还记得呢。”
明朗目送鲁二狗远去,想起幼时趣事,待他走远,便开心的对容翡说道。
容翡淡淡道:“教什么不好,教女孩子爬树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