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有同一个母亲,若她不如即熙,就仿佛在说她的父亲不如即熙那个不知名的父亲,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默默地羡慕她,嫉妒她,怨恨她。甚至无数次在争吵中口不择言地讽刺侮辱即熙,仿佛这样就能痛快一些。
“其实想起来,这么多年里我执着不放的人就两个——即熙和师父,可他们都死了。”
思薇看着灯火,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见,声音仿佛梦呓般轻。
贺忆城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烛火应声跳跃。他说道:“师父?他是你父亲吧。”
思薇沉默了一下,抬起眼睛看向贺忆城:“是师父。”
进星卿宫,便要抛却姓氏,断绝父母亲人关系。
那个人是她的父亲,她在心里喊过千百次,年少的努力不过是为了得到他的认可和称赞,她怕会让他失望,所以从来不敢把这个称呼喊出口。
一次也没有。这辈子她没有喊过母亲,也没有喊过父亲。
也没有喊过姐姐。
贺忆城突然捞起自己的衣袖递到思薇面前,思薇怔了怔,问道:“你做什么?”
“我没带手帕,你要不将就着用我的衣袖擦泪?”
“我没哭。”
“可是你要哭了。”
“你胡说。”思薇咬着唇,瞪着眼睛看着贺忆城,她的眼睛已经泛着水光莹莹发亮,泪盛在眼睛里就是不落下来。
这姑娘未免也太倔了,可倔起来又怪好看的。
贺忆城的眼睛在灯火下灼灼发亮,他突然惑人地一笑,探过身来靠近思薇,轻声说:“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心动。”
果不其然,这次他得到了思薇的一巴掌,思薇口中说着“登徒子”。贺忆城捂着脸,思薇刚刚打的巴掌并不重,他却夸张地喊着疼。
在思薇再次举手打他之前,贺忆城说道:“前些年即熙有一次遇刺险些没命,她写了遗书,说是她那五百箱夜明珠要送给你,匿名送。”
“她说她有个不省心的妹妹,很怕黑。”
思薇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贺忆城,双眼慢慢红得不成样子,像是深春的蔷薇花蕊,红得要落了。泪顺着她的脸流下来,默默地在贺忆城红色的衣袖上留下深色的斑点。
她的眼泪像开了闸似的顺着眼眶簌簌落下,贺忆城就耐心地一次一次帮她擦掉。
他叹息着说:“我安慰你还被你打,我可太冤枉了。”
思薇瞪默默推开他的手自己擦眼泪,擦得两颊一片通红。
贺忆城就笑起来,他说道:“哭累了就去睡吧,好好睡一觉就不难过了。我等你睡着了再走,你也不用害怕了,好吧?”
思薇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面前这个笑意盈盈的男人,他笑起来确实好看又惑人,体贴的小心思很周到,撩人的言语也动人。
这便是他在风月场上的手段了吧,怪不得是红衣贺郎,得到那么多女子倾心相许。
思薇没有再赶贺忆城走,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躺床上盖好被子,纱帐外贺忆城就像上次一样靠着她床边。
“你离开星卿宫之后,不要再做坏事。”思薇的声音有点含糊。
“好。”贺忆城干脆地应下,他狡黠地补充道:“大小姐你救了我的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思薇哼了一声,就翻过身去不再说话,消无声息地睡着了。
柏清和雎安最晚离开上章殿,他们结伴而行沿着松林间洒满月光的石板路回屋舍,树木的影子斑斓地落在身上,柏清望向身侧步履沉稳的雎安。
雎安刚刚失明时,他还总要扶着雎安送他回析木堂,雎安还会磕磕绊绊走走停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雎安就已经不需要他的帮助了。
现在雎安只是行动比之前慢了一些,更添了沉稳的气度,经常会让人忘了他看不见。他能把星卿宫的所有路线记得清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