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夜才将水倒给她,好脾气地说:“喝吧。”
他这一番举动,倒叫逐晨觉得自己是在瞎讲究了,怎非要来这边喝杯热水?
她手指在杯壁上碰了碰,果真是烫得灼痛,感动地说:“师父待我真好。”
她说完脸沉了沉,补充了句:“师父待几位弟子都很好,对同门的师兄弟也乐于指教,只对自己从不上心。”
她说完掐着杯子的边缘,端起来喝了一口。
这水一点也不清甜,煮沸过后,淌过喉咙反有种干涩的味道。尤其是极为滚烫,她不小心,直接在嘴里烫出一个泡来,嗓子眼也跟被刀割过似的,带上了刺痛。
逐晨张开嘴哈了口热气,不敢暴露自己此举的蠢笨,将痛呼声咽了下去,眼里硬生生憋出点泪光。
风不夜身形一闪,白衣转至她对面。
逐晨遮掩着偏过头,想避开他的视线。然而一双手率先锢在她的肩膀上,叫她定在原地。
风不夜声音里的情绪复杂难懂,只听着低沉厚重:“若师父不在了……”
逐晨心说怎么又来?难怪有些人死之前能立个百八十遍遗嘱,是觉得阎罗王在他门前不停打转吗?
风不夜接着道:“这话上次是同你说笑的。”
逐晨茫然抬起头:“啊?”
风不夜的手已抚上她的脸,要将她眼角那点稀缺的泪水擦去。
“所以你不用为我难过。”
逐晨本来都快将眼泪吸回去了,可觉得对不起风不夜的这点柔情,又给苦苦挤了出来。
风不夜看在眼里,只觉得她是艰涩苦闷。
自出了朴风,他长久闭关修炼,风长吟又乳臭未干、性情跳脱,面对这样大的变故,逐晨不仅要独挑大梁,还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也是苦难这把刻骨刀,倏忽之间,叫她整个人脱胎换骨,一瞬千里,变化快得叫他都不敢相信。
仿佛昨日还是一个需要依靠着他,同他撒娇的孩童,今日已经像块千锤百炼过的巨石,身上有了无坚不摧的毅力,能他比肩而立了。
风不夜心志向来坚决,从不会为自己做过的决定感到懊悔。原先想到入魔、殒身,也只是为自己穷极一生仍难窥大道,存有些许憾意。人之生死对他则有如风沙过境,都是自然变迁,从来是寻常看待。而此时心中却无端生出一股怅然情绪。
他看不见逐晨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了,这突然窜出来的念头,让他意识到自己正觉得不舍。
他迅速将这些杂念压下,想到更远处的地方去。
来日魔气侵蚀,朝闻不知要面对何种困境,起码要将逐晨的顾虑消除,给她留些太平点的世道,不枉他重来一生。
风不夜思及此,顺着逐晨的头轻轻摸了摸,目光也变得更加柔和,笑说:“师父自会,一直陪着你。”只是再过不久,你就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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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倾等人等在院里,几盆菜是越洗越精神,可梁鸿落久久不来,他们也觉得无聊了。
待月亮转过上空,要朝着另外一边落下时,一道紫光夹带着些许红色,似雷霆霹雳一样划破天际,从云层中直窜而下。
管事瞥见,惊叫了声,高举着手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那道闪电径直劈在自己院中。
好在没什么真的电光火石,再一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个人。
这人周身带了层肃杀的寒风,一出现,连栽种在坛里的花木都萎靡了不少。
梁鸿落猩红着眼,宛如一尊人间杀神,将驿站的管事等人震在原地,浑身哆嗦打个不停。
他瞥了眼院落,没寻到人,声音顿时跟结了冰似的,一个个地往下砸:“逐晨呢?”
夜倾朝上头指了指,不待说明,梁鸿落抓着剑飞奔而去。
管事好半晌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气虚道:“这人了不得……”
夜倾也觉得态势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