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场让他欣喜若狂的美梦,忽然就断了,难过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而对于包括谢镜辞在内的其他所有人来说,这桩被他放在心口视若珍宝的婚约,都是无足轻重。
“在下指骨已断,无法下笔。”
这段话说得艰难,他始终垂着头不去看她,右腿微微一动,将暴露在外的皮肤藏进衣衫里头:“退婚书上……只能按指画押。”
这个动作虽然微小,在四下寂静的夜色里,布料间的摩擦还是发出窸窸窣窣的响音。
谢镜辞听见声音,斜着眼飞快一瞟,在明白他的意图后抿了唇,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
这真不能怪她。裴渡向来肃肃如松下风,一副高不可攀的正经模样,和这种委委屈屈羞羞怯怯的小动作完全不沾边。
原来裴小少爷也会因为露了腿,而觉得不好意思。
裴渡意识到她在笑他。
这笑声仿佛带了灼热温度,烙在耳朵上,惹出难忍的烫与涩。
他不愿在倾慕的姑娘眼里,变成一出遭人嫌弃的笑话。
他不敢抬头,心脏狂跳如鼓擂,面上却未表露分毫,恍惚之间,听见谢镜辞的声音:“喂,裴渡。”
仍是同往常那样懒洋洋的语气,张扬得毫无道理。
裴渡五脏六腑都受了伤,每发出一个字,胸腔都痛苦得有如撕裂。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应了一声:“嗯。”
云京谢家,与他隔了天堑之距,今夜一别,恐怕再也无法与谢小姐相见。
能同她多说上几句话,那也是好的。
纤细的影子更近了一些。
在蔓延的血雾里,裴渡闻见姑娘身上的檀香。
他紧张得不知所措,谢镜辞却问得慢条斯理,恍若置身事外,悠悠对他说:“你想要的,难道只有一张退婚书?”
裴渡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不等他抬头,便听她继续道:“比如——”
对话到此戛然而止。
谢镜辞的神色原本好似刀刃出鞘,美艳且攻击性十足,可不知为何,忽然出现了半晌的凝滞。
在突如其来的寂静里,谢镜辞听见系统发出的叮咚一响。
她连台词都想好了,例如复仇、名誉、狂扁垃圾人,又酷又燃,绝对能得到裴渡的狂热崇拜。
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要完。
“不行。”
系统给出的台词在脑袋里晃来晃去,求生欲迫使她严词拒绝:“不行不行,这种台词绝对不行——能换一个正常点的剧本吗?”
系统很是无奈:[你觉得我能左右世界线的变动吗?早死早超生,你就安心去吧。]
谢镜辞:呵。
谢小姐的怔忪来得莫名其妙。
裴渡没来得及出言询问,忽然见她往前倾了一些,毫无征兆地伸出手。
世家小姐的手经过精心护养,不似他生有粗糙茧子。
那只手来得突然,径直落在他喉结之上,缓缓拂去剑伤淌下的血迹。指尖柔软,冰凉得不像话,像丝绸或棉花。
好不容易平复的思绪顿时乱作一团。
脖颈之间最是敏锐,裴渡未曾被人触碰过这种地方,只觉头脑发热,仓促出声:“谢小姐——”
他开口说话,那块喉结便也随之上下移动,谢镜辞似是得了乐趣,指尖用力,将它按住。
温柔的、恶作剧一样的禁锢。
裴渡彻底不敢动了。
“比如……”
月光绮丽,映亮她琥珀色的眼瞳,红唇不点而赤,轻轻张合。他跟前虽是求仙问道的仙子,如今乍一看去,却更像摄魂夺魄的女妖。
心脏在沉甸甸地跳动。
裴渡疑心着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濒死前的梦。
就算是在梦里,他仍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见她眉眼弯弯扬了嘴角,眼底噙着笑。
那是他已经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