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影消失不见,南平缩进被子里,羞愧与悔恨涌上心头,忍不住哭出声来。
——早知如此,何苦巴巴的喊人来,受这番屈辱!
她本以为赵泽是有心的,哪怕没这个心思,说两句好听的也行。谁料到对方竟甩下硬邦邦的四个字——“家国为重”。
好一个家国为重!
“殿下。”阿朵的声音就在耳旁,但她不想搭理,“赵大人刚刚走时,给您留了张字条。”
“我不看。”南平本就是心气极高的,越想越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我再不要听到他的任何消息。”
“那我替您看。”阿朵知道自家主子嘴硬心软,因此自作主张,假模假式读了起来。
她不过跟着南平学了几天书,纸条上的字是认不全的,因此读的磕磕巴巴:“心乎爱矣……不谓矣……藏之,何日……”
南平人缩在被窝里,耳朵却竖得老高。听见阿朵断断续续连不成句,她百爪挠心,实在熬不住,掀了被:“快给我罢!”
阿朵大功告成,赶紧把纸条递了过去。
纸上确实是赵恒的墨迹,一笔一划游龙飞舞。南平个个都识得,因为她的字,都是跟他学的。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3]
这是《诗经》里的句子,大抵讲的是有些赧颜的心思,不必明说。藏在心里,自是此生难忘。
赵泽比她年长十岁,身居要职,自然明白轻重缓急,不会像个孩子似的洒脱。
他不说,不意味着他不懂。
君既西行,我定以磐石之志,独守京中风云。
南平突然觉得自己的愤怒和悔恨消失不见了。
她一遍遍看着纸条,恨不得把那几个字刻在心里。直至天光大亮,为她着装换服的侍女们鱼贯而入。
巍峨耸立的城池门户大开,街坊民巷前来送行。
应天寺燃起高香,祈求上天降下福泽,恩惠两邦。世事交好,永无战时。
震耳欲聋的钟鼓齐鸣声中,和亲使队拔营,绵延数里,蔚为壮观。
南平公主坐在粼粼而行的马车上,手里紧握着那张被汗水打湿的字条。
故土自此远去,再无相见之日。
第2章 我是措仑,你是什么?
渡左道河,过岩泉城,走拓鲁戈壁,攀湟水北麓,缘崖而行。
从暮春到隆冬,和亲队伍最终停在雅江畔的凤谷关时,时间已经过去足足九个月。
雪域与东齐两地以雅江为界。此时武暮腊月,北风萧瑟,万木凋零,江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启禀殿下,风雪已停。臣遣手下探查,可踏冰渡关。”随行护送的左骠骑大将军文正山沉声禀报。
南平正端坐在锦团之上,听得此言,撩起马车帘帐一角,向外望去。果然同文正山说的一样,缠绵数日的骤雪已经停了。
横亘起伏的山脉与江面连成一体,空旷无垠。雅江在尘封的冰下咆哮,伴着凛冽的风,吟唱出蓬勃而涌动的轰鸣。
南平见惯了东齐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与三月烟柳,面对如此不羁的开阔景象,竟一时愣住。
车外卷进来的凉意几乎要把她怀中暖炉冻结成冰。她却无知无觉。只管静静看着,如坠梦境。
“按婚约之期,雪域迎亲队早应在对岸等候。但不知为何,现下却不见踪影。”文正山的迟疑打断了南平的沉思。
她顺着将军马鞭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河对岸的绰绰白雾里,竟空无一人。
“无妨,等便是了。”南平顿了顿,温声道。
这一等,就是三日。
第四日头上,对岸总算响起了嘈杂的人马声。雪域使节及到岸边,东齐译官奉命前去交涉。
南平公主在车内静候,呼吸都因为紧张,比前先沉了些。
——婚使在京中时曾说,瓒多企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