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类,等等等等。
报纸经过长途跋涉,已经消失了厚重的油墨味,又因几逢大雪,干燥后抚平不免仍有些皱皱巴巴,散发着一种沧桑的陈旧感。
瑠歌悄悄靠在起居室的雕花木门外,手中攥着这么一份起皱的报纸。她听着女仆们的小声议论,略微走神地望着城堡外纷扬的大雪与苍拔的银松。
第一次听见工业革命的消息是在六年前,雪山消息闭塞,道路艰阻,通常几个月才能收到一大叠过期的报纸。那时候她阅览了所有来自外界的纸制品,望着上面对她来说颇为晦涩的文字与图像,瑠歌迫不及待地跑去寻找了她的老师,狄安娜。
狄安娜是圣彼得堡派女巫协会的副手,她拥有一头浅金色的长发与冰蓝色的眼睛,五官则是少有的严肃刻板。大抵是来自俄国的缘故,她的性格与容貌十分相似,拥有一种女性少见的无情强势。
“殿下,”狄安娜厉声道,“请不要在走廊内奔跑。”
瑠歌听过的训斥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她充耳不闻,身体朝狄安娜黑色的长袍扑过去,随后张开报纸激动道:“狄安娜你看,人类社会也在研究炼金术呢!他们的机器好大啊,比我们女巫协会的还要大好多呢!”
“殿下,这不是炼金术。”狄安娜庄严的仪表纹丝不动,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因为瑠歌过大的动静散落。
她扫了眼封面上的图像解释道:“这只是普通的机器,没有神奇的力量,人类称之为‘科技的结晶’。”
“科技?科技是什么东西?”
“科技就是能让一根小小的钨丝散发出与蜡烛一样的光辉,这是种十分神奇的技术,我的殿下,”狄安娜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怀念,又有些沉郁。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重新变得冷漠无情:“您完成今天的作业了吗?”
瑠歌脸色一变,双手缚在背后,小声嗫嚅道:“今天是去打扫雪莲花的日子,外面还在下雪,所以我拖了一会儿……对不起!我马上就去!”说罢,也不等狄安娜有什么反应,一溜烟地跑了。
“殿下。”
女人严厉的声音与记忆重合,将瑠歌从回忆中拖了出来。她不由自主地将报纸偷偷藏在背后,双眼望向面容又苍老了不少的女人。
阿吉婆婆说,人到了一定的岁数,会老得很快,每次照镜子时他们都会觉得镜中的自己陌生不已。
而人最艰难的,就是要接受自己老去并且终将死去的事实。
瑠歌记得,阿吉婆婆说这话时,用粗糙的掌心抚摸她的脸庞道:“殿下,只有您会成为永恒。”
永恒?
哪怕她当时太小,也知道永恒就好似这永远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巅,山海尚可移,何况是她?
在瑠歌发呆的时间里,狄安娜已经负手踱步到了瑠歌的面前。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殿下,我并没有禁止你阅读这些报纸。”
“我知道,”瑠歌转过神来,“这是看见您的条件反射。”
她一向认为,人老去分为两种:一种是像阿吉婆婆那般,随着年龄的增长散发出慈爱的光辉,躺在她的身边就会令人安心不已。另一种,则是如狄安娜老师般,越是上了年纪越是令人心神不宁,那张愈发不苟言笑的面容下有着叫人恐惧的力量与岁月的隔阂。
可惜,瑠歌与狄安娜相处了十年。十年,哪怕是骆驼跟马,都该相处出惺惺相惜之意了。
狄安娜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没有像往日那样出口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