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太阳偷懒,天空灰蒙蒙。
灰白的云朵一坨坨,沉甸甸往下压,好像随时会给大地盖上一层罩子。
南织身穿简约黑裙和黑色毛呢大衣,挽起长发,言湛则是黑色正装。
一路上,触目而至的皆是钢筋混泥土的大个子,以及把它们当做背景板的行人。
在这个快速运转的城市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他们像是游戏里的吃豆人,不停地跑,不停地加速。嘴上抱怨着好累,可一旦停下,扑面而来的会是无所适从的迷茫。
南书卉初到美国的那几年,就是一个疯狂吃豆人。
随着与墓地距离不断拉近,成排的绿树代替了大楼,清凉的风也代替了匆匆掠过的行人。
车子停在墓园外。
言湛率先下车,接上南织,他取出后座的粉色百合花。
墓地里的静是极致的沉。
风沉了,落叶沉了,脚步也沉了。
南织远远地便锁定南书卉的那一隅地界,心口急速传来刺痛,刺红了她的双眼。
言湛感知到她的丝丝颤动,手掌裹住她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轻轻攥着。
深呼吸,南织再次迈步。
南书卉的墓碑前,整齐有序。
唯有吹不尽的风沙让周遭蒙上一层薄薄的尘埃,还有几片枯叶藏匿缝隙里。
南织蹲下,将枯叶一一捡去。
抬眸,南书卉的照片撞进她视线中,撞开那些过往……
圣诞节清晨。
她穿着红色毛衣裙,坐在壁炉前捧着热可可。
南书卉穿了一件白色高领毛衣,搭配驼色毛呢裙。
她坐在钢琴前,纤细白皙的手指流连在黑白琴键中,音符串联成舒缓圣洁的乐曲,萦绕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这首《圣母颂》是她们搬到美国后,南书卉每个圣诞节清晨都会弹奏的。
她说不是为了应景,只愿心能祥和片刻……
“妈,我来看你了。”
眼泪伴随这句话滑落。
南织说不出其他,仿佛千言万语融进那一声“妈”的发音里,就已经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感情的呼唤。
言湛三鞠躬。
而后蹲在她身边,轻声道:“妈,我是言湛。”
南织心头一动。
男人谦卑虔诚,好像此刻与之对话的是他生命里极其重要的一个人。
“抱歉,我和南织现在才回来看您。”他垂眸,视线落在南织的无名指上,“我和南织在上周一,20号,上午10点20分,正式领证。”
男人一丝不苟地汇报。
南织见他长手长脚地蜷在那里,还要板正地拿出严肃的态度,造型有些别扭,却叫她窝心。
“起来说话吧。”
言湛摇头,继续道:“我十分遗憾,我和南织不能得到您亲口说出的祝福。我也很遗憾,因为年少不懂事,没有尽早拜访您。”
微风袭来,吹得脚边的落叶沙沙作响。
黑白照片上的南书卉笑容和蔼。
她眉眼生的柔和,但鼻梁高挺,多了几分英气,一刚一柔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想想,要不是感情将她的“柔”极大化,她的余生也不会沉浸在无尽的“刚”中。
南织的性子有些随她,尤其是在工作上要求尽善尽美,全副投入的劲头;而那番柔情,在南织随她来美国的那些年被泯灭。
直到言湛出现……
“我无比感激您将南织带到这个世上。尽管这其中难免不尽如人意,但我会尽我所能去美满南织的余生,让她这一生喜乐平安。”
南织和言湛起身,双手紧紧交握,“请您放心将她交给我。”
对面的女人还是那样笑着,笑着看他们来、看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