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间,望不到头。
上山时有飞舟送到山腰,如今下山却只能靠着双腿去追。
他渐渐气息不稳,力不从心,靠着一股子气劲硬是撑住了,好在重黎之前教了他几句心法,虽与云渺渺所教的有些出入,但此时倒派上了用场。
他一路跟到山脚,雨雾翻腾,其中夹杂着森冷的寒气,较之山上更为诡谲。
他望见云衡朝着结界边缘走去,踏出这道护持,便是赤水之界,再不是昆仑境内。
外头传来声嘶力竭的咆哮,他当即奔了过去,卯足了劲儿将人拽住。
“你要去哪!”
被拽住的云衡终于停了下来,扭头望着他。
神色凄凄,面色苍白,呆呆地望着他。
分明是病中之相,手劲儿却不小。
“云衡,你要去哪?”楚司湛缓了缓,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眼前的人却并未答复,只是这么盯着他,恍然无神,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魂。
没了云雾遮蔽,山下的咆哮声更为刺耳,方才那阵似有若无的笛声再度响了起来。
这回,绝不可能与山风混淆。
笛声响起后,好不容易停下的云衡再度挣扎起来。
僵硬的胳膊砸在楚司湛身上,疼得跟当头一锤子似的。
他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松了手,茫然之际,小腹又挨了一拳,痛得他冷汗直冒,当即倒在了地上。
云衡从前的确是个欠揍的纨绔,但再混账,自从说要做他的臣下后,各种臭毛病都有所收敛,更不必说对他大打出手了。
“云衡你”这一拳下手狠极,他措手不及,这会儿几乎要昏过去,试图撑起身子时,却望见道道人影从云雾中走出。
神情惶惶,不知所谓。
与云衡的样子如出一辙。
不过都是些妇孺孩童,从雪山上下来,竟连衣裳都不曾穿齐整,单薄至极的身影陆陆续续朝着结界走去。
怔忡之际,已有不少人踏出了昆仑。
赤水之岸,是昆仑连结外界的路,可这条路,却属于人间,再不受昆仑庇护。
楚司湛没料到会发生这等事,便是叫喊,此处也无人听见。
这些人包括云衡的状况非同寻常,他隐隐觉察到将要发生的事,欲阻止,可方才那两圈砸得他眼冒金星,脑海中昏昏沉沉,伸出手,竭尽全力地去够云衡的衣摆。
却到底没能抓住。
失去意识之前,他亲眼看着云衡踏出了结界边缘。
“别去!”
他哑声喊着,人影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身旁走过,踩脏他的衣衫,踏过他的手。
终究没能拦下任何一人。
海内之南,苍梧山矗立,山中有渊,亦谓之苍梧。
渊之深,不可测。
浓雾经年不去,遮天蔽日。
曾曰之,邪秽之地。
上古之末,岁之三九,苍梧渊崩裂,天地为之色变。
百鬼哭,妖邪啸,邪漫苍梧,草木摧折,涧水一夕枯涸,引来妖兽之潮。
帝父震怒,遣武神朱雀往,协同昆仑所有仙灵出阵,平复祸乱。
鏖战苍梧,死伤无数。
虽险胜,昆仑亦折损良多。
那一战后,整座苍梧渊,都化为了尸横遍野的骇人巨坟。
风萧萧如厉鬼夜哭,穿谷而过。
所见皆残尸,永夜不知朝暮。
心如死水。
厮杀声与兵刃交接声在耳旁萦绕不去,任谁都忘不了的一战。
被妖兽的利爪穿心而过的瞬间,起初是麻木的,恍惚的,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膛。
汩汩鲜血,喷涌而出。
而后,才是撕心裂肺的痛。
他被狠狠甩在众多的尸体上,不住地咳出血,便是捂住了心口,也止不住血。
血肉模糊,他几乎与身下凉透的尸身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