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愣,一时语塞,茫然地垂下眸,想看看他究竟怎么了,可稍稍一动,便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滑过颈边。
很轻,带着细细的颤。
她脑子里顿时轰然一下。
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混蛋”了,也不明白他说的“认错”又是哪门子事儿,她只感到自己快喘不上气来了,于是在他臂弯间小心地侧了侧身,试着腾出一点空。
顺便将那颗脑袋从颈窝里推出来。
然而一抬眼,却望见他脸上的伤。
他静静地合着眼,像是什么都不想看了似的,微弱的烛光照在那微微有些翘起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那伤口,恰好在脸颊边,净去了血,只留下一道微微肿起的伤口,与他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样子相较,竟有些可怜。
她慢慢抬起手,神使鬼差地碰了一下。
那眉头悄然一皱,摁住了她的手,将她锁在臂弯间,不许她再动。
清淡的海棠花香裹了上来,他身上什么都没盖,就这么穿着一件单衣,躺在被子上,冬夜里,手脚都慢慢凉了。
渐渐地,气息平稳了下来,她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似是真的睡着了,才敢看过去。
像是做了个噩梦,他的眉头,始终紧锁着。
挨近了,还看到额上的细汗。
“主上,他睡着了。”桑桑也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真的能睡过去。
只是即便睡着了,他的手也没半分松劲儿,像是个护食的猫,牢牢抓住了手里的鱼。
但它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将主上救出来。
“主上”
“嘘。”云渺渺打断了它,扯出了点毯子,慢慢地挪动着,最终盖在了他身上。
而后,她便不动了。
这天晚上,她做个了梦。
梦里的重黎浑身都是血,散着头发,像是刚刚从一场厮杀中归来,狼狈得不像话。
他怀里,抱着一具尸体。
染血的白衣,破碎的瑶碧石,一双再不会睁开的眼。
他愤恨地,咬牙切齿地盯着这具尸体,双目赤红。
似是恨之入骨,又难以置信。
一遍又一遍地嘶吼着,从充满怨愤的声嘶力竭,到夹杂着哽咽的质问。
不是说我孺子不可教,劣性难改,本性难移,迟早有一天要杀我吗?
看,你都死了,我还活得风生水起!
你错了。
是你错了!
说你错了啊师尊!
可茫茫天地间,再没有人能应他一句。
明明恨不得将人咬碎了,伤痕累累的胳膊却还是仅仅箍着那尸体,等着怀里的温暖,一点点消逝。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一滴泪,可那副样子,却让她觉得,他快要疯了。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了凫丽山山主在她耳旁提及的名。
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像是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的人。
莳萝与颍川,是在次日清早打算启程回凫丽山的,重黎没有挽留,临行前,瞧着他的脸色,颍川忍不住笑了一声。
“看来睡得不错啊。”
重黎不耐烦地丢给他一坛酒:“千年的满城芳,拿走。”
颍川顺势接下,瞧了一眼,眉开眼笑。
“哟,还记得啊,还以为你小子要赖账呢。”
重黎白了他一眼:“本尊素来言出必行,欠你的,还清了。”
莳萝正往兜里装霓旌做的糕点,嘴里还叼着一块,恨不得跟花栗鼠似的腮帮子都塞满。
“你就这么走了?”云渺渺有些疑惑地望着她。
莳萝眼皮都没顾得上抬:“不然呢?爹爹都要回去了,我也玩够了呀!”
她顿了顿,瞄了重黎一眼:“你不是挺中意尊上吗?”
“是啊!”她毫不含糊,“中意啊,怎么了?”
坦坦荡荡的口吻,她总觉得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