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梦幻般的世界被一条语音打破,尤夏点开手机,是二婶发来的。语气仍然不带无任何感情色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催债:
“尤冬铺盖太薄了,学校老师让换厚被子,汇五百块钱来。”
紧接着又是:“你爷爷风湿病严重,要去医院,你再多汇一千。你爸那笔赔偿金,老爷子应该能用点吧?你这姑娘,你上大学有人资助自己钱都不用出一分,别每次要点钱给你弟弟妹妹跟要你命似的,以为我会占你便宜?我告诉你我一分都不会要你的。”
尤夏没回信息,先打电话给尤秋确认,但她那边关机了。本想打电话问爷爷,又想着爷爷就算脚再痛,也不会跟她说实话,便作罢。
她看了眼银行卡余额,沉默许久,才回信息说:“好,下星期汇。”
那边又回了条长达四十秒的语音,她没再点开,无非是以长辈的名字各种数落罢了。
可是,我就这么点能力呀,还能怎么呢?尤夏无奈自嘲。
她那时候想得开,懂得往后人生有无限可能,苦也好痛也罢,总会出头之日,怨天尤人无济于事,能做的只有面对。
冬日里天黑得比较早,不到七点,球场就亮了路灯。
她盘腿坐在塑胶跑道上,背靠路灯,手拿《百年孤独》,默默诵读:
“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忧愁缠满全身,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旁边有个女生喊:“天天就知道打篮球,有对象吗?红色背心那个!”
尤夏举目望去,只见女生高高瘦瘦,染得一头亚麻色短发,八爪鱼似的趴在铁丝网上,激情澎湃到恨不得手撕铁网,高声呐喊:“红色背心的,红色背心的,你有对象吗?”
好像是陆铭轩回了句:“没有。”
女生兴奋道:“没有?待会儿加个微信不就有了吗?”
陆铭轩说:“他社恐。”
女生笑着说:“来,我社牛,叫他过来,多大了呀,叫什么名字?”
话说到这份上,尤夏才发现陆铭轩是蓝色球衣,而场上穿红色背心的只有韩韫屿一人。
也就是说这女生搭讪的对象是韩韫屿。
尤夏当即站起身来,她想冲上去阻止豪横告白的女生,可是没有任何立场。
那一刻她有所顾忌,也考虑到很多客观因素,只能愣在原地犹如芒刺在背。
但很快这些想法都被她一扫而空。
——即使自己的感情已经干涸得无法给予,也总会有一个时刻、一样东西能拨动心灵深处的弦,我们毕竟不是生来就享受孤独的。
那时候她如朝阳般绚烂,初生牛犊不怕虎,拥有谜一般的自信。
很多年后,尤夏回忆起这个傍晚,会忍不住去想自己的大胆妄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以卖充电宝为由追了韩韫屿三条街呢?还是自信满满对那个爱慕他的女生说:
“喂,小姐姐别喊了,他女朋友在这里。”
女生保持着扒网的动作,扭头从上往下将她狠狠打量,除了那张瘦小的鹅蛋脸无可挑剔,全身上下没有多余值钱东西,都是洗得泛白的廉价地摊货。
尤夏不躲不闪,挥着韩韫屿的外套冲她晃了晃,目光灼灼道:“他是我的。”
韩韫屿正在罚球,素来百发百中,这次却离谱地投了个“三不沾”。
篮板球被对方拍掉,陆铭轩跳起来抓球,因为用力过猛,又因为喝了点小酒重心不稳,落地时只听“咔嚓”一声,整个人倒去了地上,旋即传出他难以克制的闷哼声。
韩韫屿大步流星走上前,叫停了比赛。
才片刻功夫,陆铭轩的脚踝就肿了一大块。
“去医院。”韩韫屿弯腰把他扶起来,冷静道。
陆铭轩摸摸自己的脚,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