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都变得朦胧一片。
听说这月华亭乃是极凶之地,时常有厉鬼出来杀人。
嵇康见四下无人,连书童都早早躲远了,也不觉得害怕,反倒取过横在在一旁的爱琴就着月色悠悠地弹了起来。
那琴声时而愁思百结,时而呜咽缠绵,听得宝栗也心生怅然,只觉嵇康的琴技可真是一绝。
一曲终了,忽有一鬼提着头踏入庭中。那鬼把头放在一边,拱手朝嵇康作揖,夸道:“先生琴弹得可真好,能否再为我弹一曲?”
嵇康见这鬼虽断了脑袋,却斯文有礼,不仅没有慌乱,反而还觉得很新奇。他此生最爱的便是琴之一道,听到这鬼说要听他再弹一曲,不由说道:“你既是鬼,那应当活了许多年,要我为你弹一曲没问题,等我弹完后你也为我弹一曲你觉得最妙的曲子。”
提头鬼似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要求,闻言愣了一下,才说道:“这有何难?不过你得答应我,此曲出我之手,入你之耳,再不许让旁人知晓。”
嵇康朗笑道:“好,一言为定。”
嵇康当即又为提头鬼弹了一曲,这曲子一扫方才的哀伤惆怅,多了几分琴逢知己的欢畅。
提头鬼听后十分感动,郑重其事地接过嵇康的琴,放在膝上为嵇康弹奏起来。
月夜,短亭,头搁在一旁的鬼忘情弹奏,嵇康竟也能忘情地听了进去。
一曲毕,嵇康还激动地追问:“这是什么曲子?”
一旁的脑袋答道:“《广陵散》。”
广陵便是扬州,广陵散指的是曾经在扬州流行一时的曲子。
这首《广陵散》慷慨昂然,原本脱胎于《聂政刺侠累》的故事,讲的是聂政因为知遇之恩刺杀一国宰相的故事,曲子里天然透着股侠气。
宝栗从未听过《广陵散》,这会儿听了只觉那提头鬼弹得真好!
不想嵇康遇鬼之后没多久,自己也被关入大牢、判了死刑。他行刑之日,三千学子前来替他请愿求情,却没能挽回上位者的决定。
嵇康感慨于这么多人为自己而来,讨要自己的琴为他们弹了一曲《广陵散》,在众人还没从曲子里回过神来前从容赴死,竟也与那提头鬼一样身首异处!
宝栗看到此处,只觉那遇鬼之事冥冥之中竟是早有预示。她看完了嵇康之死,便又回到了最初山涛夫妻俩商量着要看看阮籍与嵇康的那一幕。
宝栗稍一思索,便直接去了皇宫,将那曹家的皇位给篡了,又把司马家给收拾了,下诏招揽天下贤才,顺便点名把山涛召来干活。
好酒的拿好酒骗来,好琴的拿好琴骗来。没过多久,竹林七贤便都入了朝,虽也时常因为不拘小节被人弹劾,平日里过得却也还算欢畅。
到了休沐日,他们依然到竹林小聚,有人弹琴,有人饮酒,有人长啸,有人吟咏,有人作画,都说国家不幸诗家幸,他们幸得明主,却也没有失了本心,仍然写出了不少佳作。
有一天嵇康夜宿月华亭,又遇到了那提头鬼。
嵇康听那提头鬼说“不能再叫旁人知晓”,当即便摆摆手说道:“我有好友数人,向来无分你我,我有的他们便有,他们有的我也会有,既然是不能与旁人分享的曲子,那我不听也罢!”
那提头鬼消失了。
世上没有了《广陵散》,没有了《与山巨源绝交书》,却又涌现出无数好诗好曲好画,自此以后文气鼎盛、千年不绝,街头巷尾的孩童、田间陌上的老妪皆能出口成诗。
一切接近尾声,宝栗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
她喜欢嵇康他们的友谊,也喜欢嵇康的洒脱与不羁,并不愿用这些东西去换取《与山巨源绝交书》或者《广陵散》之类的宝物,反正她也不缺这么一两样宝贝,倒不如在幻境之中让他们快活到老。
若是天下宝物都如鲛珠一样由别人的伤心痛苦凝聚而成,那么不要也罢!
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