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安分守己, 淮南那件事在朝中也就淡了,皇帝恩赐了安府的宅子,这用意, 颇耐人深思。
午晌新人乘车回慕容府赴归宁宴,南国俗语叫“回郎”,京州这边叫“拜门、请女婿”,陆家准备了足金打造的吉祥猪一只(以示新娘清贞纯洁)、喜饼、喜果、烧鹅、烧鸡、凫脯、羊羔各一对、果子酒、米酒各两坛,山珍菜、生果若干,慕容府今日门庭若市,比往常的筵席热闹了数倍,大多是冲着陆绍翌的面子,筹光交错间,慕容槐笑容满面站在阶下,拱手对众男宾,谦卑道:“多谢各位同僚今日来参加小女归宁,舍下蓬荜生辉。”
这位历经四朝,叱咤一方的统帅,如今变得谨小慎微,规行矩步,哪还有当年意气风发,慕容节帅的风采。
日落前归家,醉意朦胧的陆绍翌猝不及防被妇人们围住,摸着锅底黑,涂成了黑熊脸,还说越黑越吉祥,定柔捂着肚子笑了一路,北地这个习俗有趣啊。
陆绍翌干脆仰倒一躺,枕着媳妇柔软的手臂,亲吻着小手,一路如在云巅。
夜半央,红绡烛笼满宫殿。
后妃们钗钿流光,今日皆穿的吉服大衫,九嫔以上戴着翠钿步摇冠,皇帝口疮破溃结了痂,成了一嘴血丝糊拉的,有碍瞻视,连上朝都得一手用帕子捂着,每日勉强进些流质,面前的佳肴美馔,琼浆玉液完全是摆设,坐在上位,不作一声,也不看歌舞,神情阴郁,不知在看何处,钟磬之音,歌舞之声听在耳中像蜂蝇鸣聒,烦噪不已。
后妃们听闻皇帝抱恙,本要关切一番,但观面色不善,只好将温情软语咽回了喉咙。
韶华馆的女御们争芳斗妍,或明艳,或清雅,各有千秋,一致的是发间簪了累丝金凤嵌宝衔珠步摇,巧夺天工的花丝累錾,富丽高贵的碧玺红宝石,举手投足间珍珠流苏簌簌漾动,一下将人衬的雍容大气,方是殿选那日太后所赠。
沈蔓菱等人今日是故意的,本要借机讥讽静妍一番,在韶华馆日日明争暗斗,这位慕容才人可不如先前那位好欺弄,惯是个有手段的,把下头的宫娥内监全笼络了,这次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叫她在陛下面前出出丑。
谁知静妍出了垂花门,发间赫然戴着与她们一模一样的。
不由傻眼了。
静妍得意地抚摸着发髻,绕过她们走在了前头,这一次,一定要赢得陛下的注目,她预备了一肚子金章玉句,只待咳珠唾玉,见识见识她的锦心绣口。
到了璇玑殿,才知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皇帝连饭都吃不进去,话都说不痛快,哪有心情听你吟诗作赋啊!
她满怀不甘心,也只能生生憋回去。
舞姬们飞旋着霓袖,跳着一曲《满庭花》。
皇后注意到了静妍,望着步摇,笑问:“臣妾没记错的话,这支乃是殿选那日太后赠给各位御妻的,出自司宝司的吴司宝之手,慕容才人未经过大选,怎地也有一模一样的?累丝錾如此精巧,外头可做不出来。”
太后也好奇地瞧着。
静妍心头狂跳,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摸了摸步摇,婉转如莺丝的声韵道:“回禀皇后娘娘,嫔妾原没有的,是舍妹所赠,她自视福薄,做了宫女,受不起太后隆恩,便转赠给了嫔妾。”
皇帝果然把目光投了过来,却是在看那步摇。
这足以令静妍狂喜。
“原来是慕容十一啊。”太后语气透着惆怅。
皇帝很快收回了目光,皇后对太后笑言:“母后,应当是陆少夫人才对,以后可不能唤人家慕容姑娘了。”
太后点头:“是陆少夫人,哀家口误了。”
静妍痴痴凝视着皇帝,望眼欲穿地,渴盼目光再回到她身上,却始终没等到,皇帝一手握帕掩着,一手端起面前的酒爵,一仰而尽。
太后惊呼:“你口中全是溃疡,怎地能喝酒呢!”
皇帝面无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