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闻人湙今晚的语气格外冷淡,黑暗中也看不清神色,容莺猜测他也是因为今晚的变故不悦。
“因为看见先生从这里走”,她笑得有几分傻气。“虽然知道先生并不怕黑,但我觉得还是有人陪着走夜路更好。”
他垂下眼,手指握紧又松开,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夜风倏尔乍起,吹过葳蕤花枝,簌簌声响如同鬼魅低语。
闻人湙问她:“公主对于今日麟德殿上的事没什么想问吗?”
她当然有,而且有很多,但她看出闻人湙心情不好,不想再提起来而已。“我可以问吗?”
他顿了顿,才道:“可以。”
“这件事与平南王府有关吗?”容莺想起萧壑跪在地上发抖,心中略有些不忍。就算是真的逆贼,也不会用这么蠢的方式示威,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她以为闻人湙会给出肯定的答案,然而他只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事关性命,我不好轻易论断。”
她叹口气,语气带着点幽怨:“那我就没什么好问的了,其余的我又知道什么呢?秋华庭之变的时候我才一岁,其中内情如何我都不清楚。总归是逃不过一句同室操戈、煮豆燃萁。我在宫中尚且身不由己,朝堂之事知晓了也是给自己添堵。”
容莺仰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心情也跟着低沉了下去。
“这宫里其实也没那么好。”
闻人湙忽然问她:“若是有一天,公主不再是公主呢?”
容莺听到这个问题,思考得很认真,却始终没能给出个确切的答案,许久后才说:“我虽时常认为自己活得不甚舒坦,可即便如此也比普通百姓要好上千百倍。现如今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身份带给我的。若有朝一日我不再是公主了,我又该去往何处,该做些什么呢?”
她想不出答案。
因为她就是从小被养在笼子里的鸟雀,有衣有食不用忍饥挨饿。一旦离开了笼子没人喂养,她甚至不知道怎么飞起来,要么冻毙于风雪,要么被野狗野猫吞吃入腹。
容莺的脚步缓慢了许多,她看着身侧的闻人湙,一身白袍不染纤尘,是月下清霜,也是傲雪寒梅。即便是她这样的不知上进的人,在意识到二人的差距后也会相形见惭。
麟德殿的事被压了下来,洗华殿的宫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见容莺很晚才回去,不由地好奇寿宴上有什么趣事。容莺倦怠至极,草草说了两句就要洗漱睡了。
聆春看出她心事重重,夜里替她掖好被角,才问道:“公主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对容莺来说,聆春比起侍女更像是家人,她极少对她隐瞒什么,起身抱住聆春的腰,用的是孩子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姿态。“我发现自己很没用,对谁都没用。母亲不需要,父皇不需要我。几位皇兄可以励精图治,也能上阵杀敌,三姐能笼络世家,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连四姐都能救济贫民。好像只有我谁也帮不了,没有坚实的母族,也没有讨人喜欢的性子。”
聆春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说这些,今晚到底是见着谁了,拍了拍她的后背,正想安慰几句,就听她说:“那又如何,我不会和自己过不去。我所求不过安稳顺遂,一生行事无愧于心。没有需要我帮扶的母族,没有要我保护的亲人,能无忧无虑地活着就是最大的幸事,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她根本不需要安慰,只是短短一个时辰就能自己想通,开解自己。
闻人湙惊才绝艳,她平庸懒散,即便如此她就该为了与他相配而改变吗?
不会,她只会为了自己改变。
——
麟德殿上短短的一行字,彻底让朝堂变了天。平南王府被彻查,朝堂之中人心惶惶,加上之前官盐走私案还未处理好,旧账并算,皇帝在宣政殿破口大骂,连太子都跪下连连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