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被哥哥回了。那大男孩像是自尊心受伤,见了她躲躲闪闪的,李若萱突然就很失落。她很纠结。
在静静的夜里,她一遍遍问自己。如果自己不是李安然的妹妹,不是菲虹山庄的大小姐,那么不就是会像现在这样,日夜在繁琐的事件中操劳,然后嫁给一个老实本分的卖干货的儿子,结婚生子,过此一生吗?
不是吗?如果自己就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有一个残疾的哥哥,这样门当户对的婚事,那样老实本分的人,她有权利和资格不同意吗?
天下熙熙攘攘的人,不都是这样庸庸碌碌为衣食奔波操劳的吗?生儿育女,一家人平平安安,吃饱穿暖,就是福分。
她,会有什么不同吗?她的资质,做一个能干的小店的老板娘绰绰有余,做别的,好像也没什么天分。原来在家的时候,在哥哥嫂嫂,在四哥五哥沈姐姐他们身边,自然觉得自己和他们没什么区别,可是,他们都是些风流俊赏的人物,在人群里卓尔不俗,而自己,放在人堆里,泯然众人,再也没办法挑得出来。
对面卖干货的人家,没看上她别的,就是看上她的结实,能干活。
李若萱突然就心口抽痛不安。她突然就觉得恐惧。未来茫然看不到尽头,似乎,是面前繁琐忙乱的日子的无限继续,生命匆匆,转眼百年。
什么都好像没得到,什么也好像没失去。生了,死了。在许多许多年后,没有人知道你曾经生,曾经死。
没人知道。
时光如江海,个体如沙泥。千千万万的生命,已然失去了相貌和色彩,混作一团,随波逐流。
她猛然想起年少时,哥哥逼自己背下的书。那时候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背不过,就挨打。可是背过了也就是背过了,她那时候,其实还不懂。至少那时她还不懂,书里那些深浓浅淡的情绪。
还是纯真不知愁的年纪,整天愁的怕的是哥哥的责罚和呵斥。念书和学琴,是很艰深的功课,她总觉得自己年幼,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人生是什么,未来怎么过,那都是很遥远的,不需要去想的事。
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家破人亡,和哥哥逃出来,现在,她已经十八岁了。快两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自己,已然变了好多。
自己有时候都认不出自己来了。脸上改变的容貌,用得太久了,她几乎都以为自己本来就长成那样子。
她干净利落地干活,熟络地采买,高声地叫卖,她有时候自己也会恍然,那个地地道道的市井女子,就是本来的自己,曾经那个娇美骄横的大小姐,不过是一场梦吧。
真真假假,过去和现在,有时候分不清,哪一个更真实。
而这突如其来的提亲,就像尖锐的刺,逼着她去想,去分辨。
让她的心,尖锐地痛。哥哥,如今已经泯然众人粗手粗脚的妹妹,你还想着把她像宝贝一样,嫁给那些高门大户,被一个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温柔宠爱吗?原来李若萱觉得嫁给那样的人没什么不对,可是现在,那是一个过错!
繁华已散,世事消磨。
我已不再是昔日的李若萱,世上再也没有,菲虹山庄的大小姐。
李若萱突而流泪。眼前日复一日的日子,突然让她绝望。如果活下去就是这样的重复,为什么当年还拼死求活?
她哭。她很委屈。
李安然递给她一个帕子。她呜呜哭着接了去,一把鼻涕一把泪。
李安然柔声问她,“怎么了,什么事这么伤心?”
李若萱只是摇头。女孩子就是这样,长大了,有了心事就是跟谁也不说。
李安然莞尔,打趣道,“都说春女善怀。我家若萱也十八岁了,也的确是该嫁人了,不会是,真的看上对面卖干货的小武,被我回了,所以在这儿哭吧?”
李若萱顿时急了,起身恼恨地唤哥哥。李安然顺势拉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