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着,李安然已独自走下坡去,楚雨燕跟从。
苑主的居所是一幢竹枝掩映中的小木屋,沿小径穿过竹林,阳光从竹叶的缝隙间斑斑点点地透下来,微风拂面,光点遂左右轻轻地摇摆,明灭可见。
李安然缓下步,竹影清幽,修竹竞秀,可想见苑主心怀。
小屋东南百步远,流过一条小溪,小溪附近是一片青草,上面疏疏落落种了十来株桃树。如今,正是桃花含苞待放的时节。
李安然随大师姐走进了小木屋。小木屋外观古朴精美,里面陈设却格外简单。一张梨木老床,青缎被,素丝纱帐,南面窗户旁有一张宽大的檀木旧桌,上面有一面铜镜,镜旁是一把长柄宽齿桃木梳。镜前是一张蜀桐古琴,古琴旁有一个小瓷瓶。
那是一个白底蓝花额青瓷瓶。李安然拿过来,打开,闻了闻。
日光从窗户斜照进来, 洒在半张琴和那个小瓷瓶上。李安然一抬头,看见两只黄莺正在竹梢间跳跃啼叫。
他将小瓷瓶放下。用手指碰触了下琴弦,音色清空浏亮。
李安然问大师姐,“关于葬礼,苑主事先,可有安排?”
大师姐道,“师父说,她要火葬,在青天白日下烧成灰烬,再将她的骨灰,埋在这房间东南面第五株桃花下,不起坟,不立碑。”
李安然沉默良久。
这时一位白衣女童进来禀告,“大师姐,师父葬礼仪式已准备好,午时一到,即刻焚化,请大师姐和燕儿师姐快去吧!”
李安然随燕儿和大师姐一同来到准备好的葬台旁,苑主安然躺在花床上,四周架起了香木干柴,然后,则是一圈一圈的花,数不尽的百合。
李安然随众女子一起跪在地上,火骤然燃起,火光冲天,香气弥漫,苑主在微白的烟气中渐渐不能清晰。
哭泣声连成一片。
火燃了快一个时辰才最终熄灭。大师姐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将骨灰装在一只洁白的和田玉盒内,率领众姐妹浩浩荡荡,将骨灰埋在苑主指定的桃树下。
李安然嘱咐道,“明天,你们要在骨灰盒的四周种上十棵雷公藤,否则,这附近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将枯死。”
大师姐诧异,半晌才犹疑道,“为什么?”
李安然道,“你师父服的毒,是冯恨海的‘草木有情’,烈焰焚烧之后,毒性依存,三日后,方圆一里,草木因人亡尽枯萎。雷公藤又名断肠草,正好与你师父的毒相克制,这样才能保证,四周草木青葱,桃花依旧。”
大师姐道,“可是,师父并没有吩咐我们这么做。”
李安然道,“苑主虽然与冯恨海素有渊源,但她好像并不精于用毒。她将自己的肉身灰化,而愿长埋于桃花之下,溪水之畔,她地下有灵,期盼的应该是桃李春风一杯酒的相聚吧?年年有花开花落,她才不会寂寞。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人类才有代代相传的理由。花溪苑满地花草树木,在苑主心目中,似乎不该有一片不毛之地。当然,我只是建议。”
大师姐默然,思索片刻说道,“愿听公子吩咐。师父死前的确曾经说过,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要我们到墓前为她敬一杯酒。”
李安然道,“雷公藤有剧毒,你们日后要小心。”
葬礼就这么极其简单的结束。众女子行礼之后,一一散去,只剩下楚雨燕。
午后的春阳有些慵懒,起了风,气流中有了一点淡淡的薄寒。楚雨燕跪在地上,倚着桃树,神情凄怆。李安然走过去,在她的对面席地而坐。
她问他,“你说师父为什么要死?为什么姐妹们都知道,就唯独我不知道?”
李安然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流泪道,“师父平日最疼我了,好多东西都是她手把手教我,可我却经常学不会。”
李安然用手轻轻抚过她的眉宇,叹息道,“不要再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