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会选择千里迢迢地奔波而来……为一条年轻的同志的生命而来呢。
两天以后,宁馥走进图拉嘎旗县医院,杜清泉的个人病房。
她跟系里请了事假,和徐翠翠连夜做了最近一班绿皮火车,又转大巴,才终于到达。
饭也没顾上吃,直奔县医院。
杜清泉躺在病床上,了无生趣地望着房顶。
天气很热,他却脸色苍白,这个人看起来都缺乏温度。
直到徐翠翠热切地道:“杜清泉,你看、你看谁来啦——”
——杜清泉的眼珠才缓缓地转动了一下,朝宁馥的方向投去一缕目光。
“好久不见。”宁馥笑眯眯的,把一网兜为了探病特地带的红富士苹果放到他床头上。
杜清泉突然把眼睛闭上了,牙关咬得紧紧的。
仿佛再多看宁馥一秒,都会让他感到烧灼般的痛苦。
他觉得羞耻。
连宁馥都特意回来,大家都怕他再自杀,怕他因为一件无法改变的事去死,他们甚至为了“拯救”他,千里迢迢地跑到B城,把本应该在大学校园里读书学习的宁馥拉了回来。
因为他是一个懦弱的失败者。
大学。
仅仅是这个词在他的心头脑海掠过,都让杜清泉觉得一阵难以忍受,仿佛一把火点燃在他眼眶里,让他发出无声的哀号,却连一滴眼泪也无法流下。
杜清泉知道,这事是他做错了,是他想岔了。
可是他不想改了。
在图拉嘎旗的日子里,化学就是他的一个秘密乐园。在生活的艰苦让人难以忍受的时候,他可以在这座乐园里获得短暂的安宁和慰藉。
关于“未来”的一道光,也逐渐透进他的心中。
现在,光熄灭了。
——他从来就没有获得过乐园的入场券。
宁馥打了个眼色,徐翠翠担忧地看了一眼杜清泉,退出病房。
宁馥拉个凳子,坐到杜清泉床边。
“大家都说,让我来开解开解你。”她道:“不过我倒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
杜清泉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宁馥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只红苹果。
然后慢条斯理地拆开自己的绷带,开始给杜清泉削苹果。时不时疼得龇牙咧嘴连带吸气。
当然了,好看的女孩子疼得咧嘴的时候也还是好看的。
杜清泉听她一个劲地“嘶嘶”,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就看见宁馥右手全肿,一道黑紫黑紫的檩子横在她手背上。
他道:“你手疼,别削了。我也不想吃。”
宁馥笑了,这杜清泉平时就是个呆子,这时候却还知道顾念她手伤。
他心地好。即使自己受煎熬,也不想浪费别人的好意。
“别看我这只手现在不好使,但我削苹果很有技术的!”她自豪道:“我给你削一个不会断的苹果皮。”
杜清泉不再说话。他只觉得疲惫,他知道宁馥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要劝他重新振作,或者至少让他放弃轻声的念头。
他不想解释,更不想辩驳。
于是静静看着宁馥用她夸耀的“技术”蹩脚地削那只苹果。
第一个苹果削到一半时,苹果皮断掉了。
于是宁馥放到一边,拿起了第二个。
第二个苹果刚削一圈,就断掉了。
于是有了第三个、第四个……以及第好多个。
宁馥头上都冒汗了。
杜清泉已经不自觉地盯着她的动作看了。最后一个苹果没准有什么魔力呢?
这个也的确是宁馥削得最好的一个,细细的苹果皮一直垂到地上,已经削到最底端了。
还剩最后一圈,宁馥的手一颤,那苹果皮断了。
杜清泉几乎也忍不住跟着一颤。
他哑声道:“别浪费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