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一句出口,当即也有些惶惶。
重了,说重了。
没办法,现代职场穿来的,和这个外表光鲜、内里爬满虱子的封建盛世磨合了一年多,偶尔还是会露出这种做项目时据理力争的职业本能。
不想赵煦的眼中,却露出一种交织着惊喜与回忆的神色。
在他刚刚穿上那身符合十岁孩童身材的龙袍时,有一回对着被祖母高太皇太后起复的司马光,听那老顽固大放“祖宗之法不可变”的厥词时,亦不知哪来的勇气,顶了一句“读那么多圣贤书,和白读有何分别”
当初的结果自然是,他贵为新天子,却因了不服旧臣的教训,而受那临朝听政、十分强势的祖母责罚。
整个压抑的童年与少年时代,赵煦无数次在睡梦中,演绎对于权威的反诘。
他喜欢那种仿佛赤日炎炎中被一盏冰饮子浇在灼灼之心上的感觉。
这几日,自己素来疼爱娇惯的刘婕妤,也好几次诘问自己。
但刘婕妤的挑战,总是有那么点儿不对味。
此刻赵煦算是明白了不对味的缘由——刘婕妤是因私心而撒泼发怒,并且要将祸水引向无辜,而眼前这姚氏,辩的是一份公道,悲悯的是蝼蚁般的众生。
姚欢虽未抬头,但也能感到天子在盯着自己。
她不知赵煦目光里的笑意,只得惴惴地站着不动。
“姚氏,你读书不多,却有仁心,甚好。难怪林知府说,你拿了积蓄去开封县租下公田后,还雇了河北路来的流民?”
姚欢咂摸着,天猫仿佛没炸毛?
她松了一口气,禀道:“是些自耕小农,河北水灾,颗粒无收,他们逃荒来到京畿。彼等懂得农事,但愿能令荒田再有出产。”
赵煦点点头,又将各种与这姚氏能扯上关系的鸡毛小事想了想,寻思着找些话题,再和她闲聊几句。
与她说说话,很轻松,也很新鲜。
她说的都是宫外民生之事,却比文德殿政事堂里的官袍郎君们,少去虚头八脑的忌讳,更好像,没什么目的性。
方才她说什么来着?查断初情乃是要义?
嗯,那得看是什么事。
有时候,初情也作不得数。第一眼看人,就算是自己这样的九五至尊,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比如当初在皇后宫中,被一群女人哭哭啼啼地包围着,自己就将这姚氏看走眼了。
赵煦刚刚不自知地抿起了嘴角,却见偏殿外的一个小黄门凑到廊下门槛处。
“官家,张尚仪求见。”
第231章 再生个公主
张尚仪拎着一屉精巧的食盒走了进来。
向赵煦行完内臣之礼,她很自然地转向姚欢,露出亲切温柔的笑意。
姚欢忙回礼。
姚欢对这位宫中女官,怀有感激。
上回进宫,姚欢在御膳所教郝随捉弄,便是张尚仪出面将郝随怼了回去,还给了姚欢几日清净舒适的住处。姚欢教刘婕妤算计了一场山楂之祸,张尚仪在一旁虽不好出面阻拦,好歹给了几分温情宽慰。
张尚仪道:“官家,姚娘子此番进宫,仍住在我那小院里?”
赵煦道:“就让她和打下手的孩子们,住在此处吧。离御膳所近,每日奶酪院送东西进来,也便宜。”
“好,方才妾自太后殿中来,太后还提到,听说这饮子甚苦,但上早朝的官人们却都喜欢,说是能提神。并且,喝久了,竟是爱煞那股焦香味。”
张尚仪一面说,一面目不转睛地望着姚欢。
她的心,暗暗跳得快起来。
无论是当初苗太医通风报信时所言,还是从小半年来的风平浪静来看,这交了狗屎运的小贱人,应确实不知,她张尚仪,就是下令吕五娘办事的上峰。
但真的与小贱人一同站在御前,饶是张尚仪资历老道,亦未免心有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