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在上!”陈煜先一见步练师,就先行跪下了,“罪臣潜逃途中,良心难安,见路上百姓奔走相告,一打听才知步令公显灵了!”
步练师突然觉得这陈煜先无比眼熟:“你、你莫非是……”
“长乐九年,虔州科举大案,罪臣父亲正是当年的主考官!当年若不是令公明察秋毫,父亲必是身首异处,而我陈家定是满门抄斩!”
陈太守以头抢地,嘶声哭道:
“罪臣尚是一介书生时,便倾慕令公高义。只是这权欲迷眼,罪臣忘却初心,才犯下这等大错!事已至此,无可转圜,罪臣只能快马加鞭,调来这铁驳重船,望能填上决口一二,以报令公昔日救命之恩!”
步练师静了一静,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抬头望向远处,密雨如针,江水莽莽。那艘铁驳重船果然挡下了洪流,此后货船接连沉下,乌苏湾的决口终于牢牢地堵上了。
她心中叹息,看向陈煜先,淡声道:
“我有一个办法,能保全你的家人,不受此罪牵连。”
陈煜先凄然一笑:“罪臣正有此意,谢令公成全!”
他躬身再拜步练师,又起身转头,拜向远处灯火惶惶的梧州城。
“父亲,”陈太守喃喃自语,涕泪满裳,“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其可得乎……”
他纵身一跃,自沉江中,以谢梧州。
一声叹息,东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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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其可得乎”出自《史记·李斯列传》,东门黄犬用以作为为官遭祸,抽身悔迟之典。
第22章 计连环 独独骗我
数十日后。
云销雨霁,晴空朗煦。
步练师素簪银笄,一身缟白,凛然不可亲,高华不可近。灾后形容狼狈的梧州码头,被她这辉煌容光一映,竟呈出几分别样的风情来。
就连戚风也恍惚了片刻,随即有意避开了目光:
“这才鸡鸣时分,令公怎么来了?”
步练师:“……”
——戚风小朋友,这就得问你了。
乌苏湾大坝决口一事告讫,半个梧州城都浸在了烂泥里,步练师连日盯着梧州救灾抢险一事,此时困得灵魂出窍,强撑着拽出几分精气神:
“乌苏湾大坝固堤一事,戚家军首居一等功;梧州城灾后重建,戚家军更是功不可没……你们自然当得起百姓酬谢,怎么这般急着离开了?”
戚家艨艟白绫高悬,甲板上将士形容整肃。这可是救了梧州城的军队,怎么离开还同做贼一般?
戚风笑着抱拳一礼:“敝甲之风,难当高牙大纛、风樯阵马,只求秋毫无犯、匕鬯不惊。”
这是官场套话模板,翻译成人话便是:
要赏的朝廷自然会赏,犯不着向百姓伸手讨要。
戚风惯会做人,有逼数得很,怪不得步练师在朝多年,根本没怎么见过弹劾戚风的折子:
……记忆里那个抓着她袖子不放的小男孩,终究还是长成了这般可靠模样。
步练师叹息一声:“贤妃娘娘可好?”
——你姐姐戚英怎么样了?
戚风神色黯了黯:“令公出事之后,姐姐大病一场。听九殿下说,姐姐在梦里,也念着令公的名字。”
步练师脸色骤然一变:“那她现在呢?好些了没有??”
“令公放心。九殿下离开上京时,姐姐已经能起身相送了。”一说到这个,戚风倒是想到了别处,“……说来,那薄相国,真令我大吃一惊。”
步练师睁圆了眼:“那神经病怎么你了?”
——他会吃小孩!
戚风:“……”
在步练师的刻板印象里,戚风就是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而薄将山……薄将山就是一股山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