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阳穴旁边的草木,被一枪轰成了碎片,锋利的木屑四溅而开,拍在他脸上时,好比一记凶狠的耳光:
只要再偏一毫厘,那这样炸开的,就是他的脑袋!
——这精准无比的一枪,自然是步练师动的手。
步练师踞于一颗榕树之上,长乐三年造像是一条森然巨蟒,冷冷地指向瘦金牙的方向。
步练师寒声道:
“想留哪条腿?”
瘦金牙抖如糠筛,扑通一声跪下了:“女侠饶命,我是被逼无奈啊!”
他嘴上喊得情真意切,眼底却掠过一线凶光。
一个伙计颇为乖觉,此时正从榕树另一面爬上去,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步练师:
这四人中,步练师功夫是最弱的;先拿下这个娇贵女客,还愁拿捏不了那几个疯子!
误会大了。
步练师脸上无波无澜,长乐三年造突然转向,铳枪枪口朝向背后,喀嚓一声反架在她肩膀上。
步练师头也不回地按动扳机。
砰!
铳枪开火似是平地惊雷,那个伙计的脑袋便是一碗被打碎了的红汤,红的白的黄的紫的,在半空一块迸了出来,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误会大了。
她虽然贵,但一点也不娇。
步练师看着瘦金牙,莞尔一笑;这一笑能止小儿夜啼,瘦金牙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大叫道:
“大人冤枉啊!!!我是受人指使,逼不得已啊!!!”
步练师冷冷追问:“何人?”
瘦金牙眼睛一转,面露犹疑,步练师倒也没跟他客气,长乐三年造再度开火,一枪轰断了瘦金牙的右脚腕。
“我说!我都说!!!”瘦金牙惨声高呼,“是——是——是步令公!”
步练师:“……”
第9章 恶鬼道 皇权特许
子曰,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这口黑锅是又大又圆,饶是步练师见过大风大浪,此时也被扣懵了:“……”
艳阳天里,她在钟雀门掉了脑袋;风雨夜里,她在渔船上醒来。这中间可是过了一个冬春,要仔细一算,步练师起码在那口黑棺材里躺了小半年的光景。
——居然就有人胆敢冒充她的名讳了?
瘦金牙的手下早就没什么斗志(被一只滋儿哇的猴杀了个对穿,正常人见了都会害怕),此时一见头领被步练师一枪擒获,顺理成章地放下了武器。
薄将山淡淡地看了一眼:“沈钧。”
钧是沈逾卿的字。沈大猴儿得令,脸上没什么表情,火神铳利落一甩,铳声轰响如雷,霰溅的弹丸撞碎寒雨,一气贯穿了投降的打手们。
步练师惊声喝道:“薄止,你做什么?!”
——他们既是投降,那就没了威胁,做什么还要杀他们?
沈逾卿低声道:“令公,既然提到你的名讳,此事必然牵系甚广。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步练师心说这还用你教,我也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
但这也是五六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些投降山民虽命值三尺,但说不定就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生杀予夺定要慎重考量,怎能如此儿戏?
若你是江湖草莽,教化不驯,那还另说;你我好歹也是朝廷大员,登科入宦哪一环没拜过儒圣,还能不知道仁义二字如何作写么?
但这话涌到嘴边,步练师又忍住了:
仁义二字,她步练师,当真问心无愧么?
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靠的是薄将山的救济,步练师已经失去了和薄将山叫板的资格。而且现在事发突然,也不是站在这争辩的时候。
弥天大雨,叆叇山岚。
薄将山、沈逾卿、蔻红豆头戴斗笠,血气狂漫,衣袂飞扬。他们每个人的脸庞都浸在阴影里,像是一尊尊恶面佛陀,震慑住八方的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