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落地后的相对沉默,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认真地看,三十二岁的唐进余,其实和二十二岁比,除了换了衣服,戴上眼镜,五官轮廓甚至没有什么变化。他依旧英俊,是那种,百里、千里挑一的好模子——她过去因此最爱调侃他“以色侍人”,时常被他反手便扑倒在沙发上。仍然会为自己的奇思妙想笑个没停。
只是,再仔细一点看。
停留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终究却还是有哪里变了。
譬如那种不知怎么描述的、悲伤的神情,总是在许多时候,不自察地出现在他脸上。她上上一次看到,是那天在公交车站的送别。上一次,则是五分钟前他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说我们走。
哪怕看在他为她吹了半天晚风的份上。
她转身离开的动作,最终还是因此一顿。
“你到底怎么了?”
只能又再一次,转过身,重复地问道:“唐进余,是不是碰上什么问题了?公司的事,还是你自己?”
“……”
“不方便我知道?”
“好吧,那你如果不想说,我也不问了。我先回去——”
“……”
他不说话。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而她说要走,其实也没走,只同样回过去不闪避的眼神。
末了,一歪头,半边眉毛苦恼地挑了下。
他便开口了。
说:“我前段时间突然收到一组照片。昨天回了趟上海。”
“嗯?”
所以呢?这两件事之间有联系?
“我去见了两个人。”
“……?”
他的声音整个是乱的。
说出来的话亦没头没尾,听得艾卿满头雾水。
“我以为,那个女人长得应该很漂亮,或者,也许她很有钱,她的家人很有地位,像外公家里一样,但是没有——她其实长得很普通,上了年纪,也许四十多了,四十七八。她的孩子,那个小孩子上的也只是很普通的公立学校,他们住在一间很旧的公寓。”
“女人?……什么小孩?”
“小时候我经常想,为什么不管我做什么都讨不到好?我听话的时候,他们嫌我不够听话、要更听话一点;我叛逆,他们还要嫌我叛逆也摸不到点子上,什么人混什么圈子,我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后来我就告诉自己,大概全是因为我性格长歪了吧?确实目中无人了点,不把人放心上,不会做人。但歪了就歪了,我还能改?就觉得不听话有不听话的好。混出头就行,心里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艾卿默然。
心想你也知道?
当年看你们寝室那几个人捧着你的样子,谁不知道你唐进余是个只能顺毛捋的大爷。最近难得看你好了点,偶尔还觉得像个可怜巴巴的小狗。但今天再一看:嗯,跟当年没差。挨了巴掌也继续犟,一声不吭。
带刺的小狗能叫小狗吗?
那叫披着羊皮的狼。
结果他顿了顿,又稀里糊涂补充说:“或者也是还不够好,赚钱不够多。不然哪怕脾气不好,总还是有能夸的点的。虽然我嘴上不承认,但其实心里,我是想要讨他的好的。我想着,哪怕能听到他夸我一句呢?但永远听不到。有的时候只能安慰自己,或许当兵的人都是这样的,他甚至对我妈也没有过什么好话,在家里,他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永远都是硬邦邦的。从小到大,他从没像那张照片上那样抱过我。”
“……唐进余。”
“小时候,小孩子都爱炫耀,我跟别人说我爸爸会开飞机,说他当兵的时候开枪、连着五枪都是十环,回家之后,又忍不住求他说让他下次去开家长会,我的那些同学都想见见他。结果他听完,一耳光扇下来,扇的我右边耳朵差点听不见,当时第一次知道漫画里写的眼冒金星是真的,脑子嗡嗡嗡的响。听他骂我不学好——这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