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
战长林的眼眶一瞬间发红,挤出一笑:“要看清楚哦。”
恪儿放下泥叫叫,肯定地道:“很不一样的。”
战长林点头,收走信,笑着又揉一揉恪儿的脑袋。
恪儿蹙眉。
战长林的手在发抖。
“今夜我有点事,叫琦夜陪你睡一晚,好吗?”
恪儿听到战长林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这声音是哑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但他发现今晚的战长林有些不一样,他大概是真的有难受的事。
恪儿握紧手里的泥叫叫,没有反对,点点头。
战长林叫来侍女。
恪儿走后,大殿里空而冷,冷而静,疾风吹着覆压窗柩的树影,飒飒响声震荡四周。
战长林握着那封信,走回寝殿,来到窗前,沉默少顷后,“啪”一声推开窗。
压在风声底下的细碎水声传来,开窗后,战长林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银丝被裹挟风里,飞溅在脸颊上,手上,手里的信上,战长林想到刚才恪儿的回答,指节发白。
——舅舅的字很好看吧?
——没有阿娘的好看。
别院里,一盏烛灯影影绰绰,案几上,摆着居云岫刚用过的笔墨纸砚。
——所有人的字你都能模仿吗?
——嗯。
——居松关的也能?
——能。
风声啸耳,信在手里蜷缩成纸团,一个巨大的秘密似困兽挣破铁笼,山崩地陷,一幕幕画面如碎石砸向胸膛。
奉云县驿馆里,黑夜茫茫,从居云岫房里回来后,一封盖着太岁阁泥封的密信凭空出现在窗前。
是“居松关”写来的,以军事为由催他速回长安。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他到居云岫房里去前,她正在屋里写字。
窗前的案几上残留有墨香。
两天两夜的奔波后,他披星戴月赶回长安城,在空荡荡的万春殿里,见到阔别两年的“居松关”。
因为战中受伤,“居松关”再次病倒,一声不响躺在床上,他伸手想摘他的面具,被奚昱阻止。
——公子,少帅不愿任何人再看到他的脸。
数日后,他决心趁着赵霁前往奉云接亲,对他暗下杀手,居云岫提前获悉消息挺身而出,茂县河水边,他们开诚布公,关公庙里,又因为前往洛阳卧底一事再起争执。
——做此决定的,究竟是他,还是你?
——没有分别。
洛阳赵府大婚,居胤伏诛,长安城里突发军变,他再次赶回太极宫,处理完梁昌进一行后,走入万春殿。
奚昱如影随形。
——我每次进来你都要跟着,是怕我杀他不成?
——殿里没有其他人在,我怕少帅突然醒来,身边没人伺候。
他懒得理这些琐碎的理由,走到“居松关”床边,以天热为由,提醒奚昱不必再给他戴着面具。
——至少没人在时可以揭下来,给他透透气。
奚昱没有同意。
他一直没有看到过“居松关”的脸。
返回洛阳后,在白马寺山外的别院里,“居松关”苏醒的消息传来,他心里既喜且怯,害怕回去以后,又面对一扇永远向他紧闭的门。
居云岫揶揄他。
——天大地大,我跟我溪姐在他眼里最大,你抛弃我,就是触他逆鳞,拔他龙须,他当然要收拾你。
他苦笑,不相信自己的惩罚仅仅如此。
——是收拾我,还是在恨我?
居云岫唇角的笑淡下来,那天余霞散绮,她眸光里倒映着漫山遍野的暮色。
——他不会恨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