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他藏于心的脉脉温情,从不属于她。
【四】
章和十六年秋,巧媛如常在晋王府协助谢姨娘处理事务,惊闻世子出事,她有一刹那天旋地转,灵魂如被剥离。
咬住下唇,趔趔趄趄往外跑,她目睹宋思勉躺卧在担架之上,面色如纸,膝下血肉模糊、腿骨错位,惨不忍睹。
细问方知,他为博心上人一笑,不惜亲自下场,与霍七公子、刘侍郎比试,攀爬至崖边大树上,采摘珍稀的沐星花,误踩中断枝,摔落数丈高的山崖……
她的心也如跌坠悬崖,摔了个粉碎。
接连七八天,高烧不退的宋思勉数次痛醒了又昏过去,迷糊时常念着林千金的小名。
“阿微……”
而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始终未露面。
太医轮番诊治,认定他受了严重感染,如不锯掉膝盖往下的部分,只怕性命难保。
宋思勉无助、怨愤、狂怒,摔掉了能摔的一切,痛骂每一个出现在他面前仆人,驱逐所有规劝他的医者。
曾无比尊贵的王府世子、未来储君的头号人选,褪尽了昔日的温文尔雅、沉稳圆融,变得面目狰狞,性情乖张,宛若从地狱来的恶煞。
巧媛几近寸步不离守着他,赶不走、骂不走、打不走,无时无刻以温和劝抚遮掩泪光。
众生皆苦,神佛大抵无暇顾念她这一卑贱侍婢的乞祷。
相比起到佛寺求神拜,去小祠堂跪请祖先庇佑,她宁愿用她的绵薄之力,尽可能予他多一点支持。
天塌了下来。
但她,必须为他咬紧牙关,撑住。
接连数个秋雨绵绵的暗夜,宋思勉噩梦惊醒后,首先入目的皆是她憔悴的容颜。
倔强如他,最终忍不住把脸埋在她怀内,啜泣如孩子:“要是没了腿,我什么都没了!成废人了!”
“可您至少……能保住性命。”
“上失父母,下失弟友,无自由,无尊严,无妻无子嗣……还得受这锥心刺骨之痛,活着的意义在何处?”
巧媛以指作梳为他理顺长发,哽咽道:“小的不懂大道理,也不理解风骨和坚持,只觉……若连死都不怕,为何要畏惧失去双腿?”
宋思勉抬头,双目赤红如滴血,面容扭曲可怖:“这样的活路,算什么‘路’!无足之人,以何为道?”
巧媛低头,以唇覆向他紧拧的眉心:“小的说服不了世子,只会尊重主子的决定。您且放心,若您舍弃双腿,我便充当您的腿;若您舍弃的是性命,我亦愿舍命随您而去。有巧媛陪着,您绝不孤独。”
如他借酒消愁的那个雪夜,她也憨憨地说过类似的言辞。
情不知所起,回首方觉已深重。
宋思勉怔然出神,卷缩在她臂内,合上了双眼。
天地之大,他无路可走,她的怀抱是仅有的栖身之地。
···
下决心求活的宋思勉选择截肢保命,但即便有麻沸散等药物缓解,他依然疼痛得咬开了嘴里的木塞。
痛在他身,疼在她心。
更令她悲愤难耐的是,过后好长一段时日,宋思勉陷入了魔怔,时常目露凶光,乱蹬两截断腿,不停厉声呼喊,尽是杀人、踢人的暴戾之言。
世子院的仆役如置身火宅炼狱。
短短半月,晋王头发白了一半,再无往时的意气风发。
唯巧媛知晓,自家世子午夜梦回,偶尔还会唤着那人的名字。
他既盼着见阿微,想从心上人处寻求安慰,又不情愿对方目睹他最不堪的一面。
巧媛一次次为他拭去额角汗水和眼角泪印,百思不解,那忘恩负义的小女子凭什么紧紧拿捏他的心。
毫无疑问,她更恨阿微了,恨不得将其煎皮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