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通透如他,已经猜到了少女下一句要接什么,他不愿听,只要玉察说不出口,他就听不到。
于是,红袍青年近身上前,那只雪白修长的手,捂住了她的嘴,他肌肤本就极白,夜色与假山堆叠的阴影下,更显得这份白,清清冷冷,旁人不可犯。
游澜京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静,他总是对玉察笑得云舒月朗,现在,他笑不出来。
从小到大,他总是能敏锐地辨别出公主的气息,公主的头发丝,还有……不好的气氛。
“别说了,玉察。”
他的语气如常平稳,俯下头,两人的气息交汇间,他按着少女的肩头,吻将落未落,他迟疑着,最终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
“微臣可以让你在宫里多待几日。”
这样并不能蒙混过关,玉察想要的并非这样,她咬了一口游澜京的手,剧烈的疼痛传来,游澜京失神的片刻,少女已经挣脱开。
玉察的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通红,跑出没几步,又转过身。
今晚,白台的风吹得可真凉啊,玉葫洲的另一头,禁卫军和宫人们依然在马不停蹄地搜寻,可是,嘈杂的灯火与人烟,渐渐遥远地消散,只剩下一双被雾色笼罩的眼眸。
风吹乱了少女的裙摆,她没有跑,不会跑,定定地站在那里,身后的水波翻滚,而她的眼神坚定。
每一个字都吐露得格外清楚,掷地有声。
“首辅大人,我们就此别过吧。”
她这样说着,一面从发髻上取下那枚双燕步摇,在游澜京逐渐阴冷的眼神中。
“咚”地一声,这枚步摇被少女抬臂一扔,落入玉葫洲的水泊。黑暗的水浪迅速将步摇吞吃下去。
“不是今日别过,而是年年月月,从此,我会永远住在深宫,你继续做你的首辅,除了偶尔的宫宴,不,哪怕是宫宴,我都不想再见到首辅大人。”
玉察想了很久,她总要面对这令人恐惧的一切,之前身为一介孤女,她无可奈何被他掌控,自那之后,日日夜夜的噩梦中,总是出现这一袭红袍。
他是恶蟒,会一点点纠缠到窒息,吞噬干净她的灵气与那颗心。
在这之中,她曾有几次动摇,比如……在那座和玉书塾下,在教坊司的鼓台上,首辅会不会是真心地对她好呢?可是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做出那么多令人惊骇的事情呢?
“如果德王真的兵变,我也会跟我的家人死在一块儿。”
“首辅说喜欢我,要回报我昔年的恩情,如果您是真心的,那么,能满足玉察的这个心愿吗?”
她鼓足了勇气,同时后退一步,背后收着的手中,握住那柄压裙刀,一刻也不敢松懈。
没错,她怕游澜京杀了她,尤其现在……自己这么顶撞触怒他,经历过这么多事,她毫不怀疑这个男人能做出任何疯事。
游澜京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比玉葫洲底下千百年的黑淤,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在玉察以为他要骤怒暴起的时候。
像雕塑一样凝固不动的游澜京,缓缓抬起手指,看了一眼伤口,嘴角衔起一丝笑意。
他的话语带着明月清风,虽然是故作的轻松惬意,只是那一点点唇齿间的艰涩,暴露了心头的不甘。
“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这样啊。”
“公主,真的想好了吗?”
他每前进一步,玉察就后退一步,那柄压裙刀,几乎要露出锋芒,眼见自己就要被逼到了白台边缘,玉察的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
“你……别过来。”
他瞥了一眼玉察的脚下,于是,真的停住不动。
“公主,你刚刚在说什么,微臣,不是很明白。”
装傻?装傻也没用。
玉察再次开口,她咬字清楚,力求确保游澜京听进心里去。
“我这一生,只想平平安安的,忘记游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