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还能说话。
为什么一个不满百天的婴儿会说话?阿芳那时竟没有为此产生过一丝怀疑,只觉得自己快要乐疯了,在这个小孩子张开嘴奶声奶气地叫她妈妈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一盆行将枯萎的植物被瞬间浇灌了救命的水,重新又活了过来。
大丫儿也很高兴。
虽然最初她对弟弟的死而复生感到非常惊诧,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接受的原因很单纯,因为弟弟一回来,她的妈妈马上就恢复健康了,而妈妈恢复健康,她就再也不用整天担惊受怕,怕自己有一天会彻底地失去自己的妈妈。
那天当大丫儿将这心思告诉给阿芳听时,阿芳哭了。
她决心要好好振作起来,好好保护这两个孩子,哪怕生活再难再不如意,咬紧了牙也要过下去。
岂料,就在生活的希望刚刚被催生出这么一点绿苗时,老天竟给了她再一次痛击。
她被查出得了家族遗传的病,再生障碍性贫血。
为这病舟老板暴跳如雷,因为医疗费呈倍数递增,让他不堪负荷。
而每次气无处发口泄时,他总是会以种种借口对舟羽拳打脚踢,好像那被他打得连连哀哭的孩子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一只路上跟来,恨不得一脚将之踢出家门的流浪猫狗。
可怜那孩子当时不过五六岁,被打到手臂水肿,竟然不肯带他去医院治疗,因为舟老板认为那会浪费掉他一大把钱,而那钱还要用来给阿芳支付医疗费。
当听他振振有词这么说道时,阿芳真想一刀杀了自己。
既无力保护自己的孩子,也无力为他争取看病的权利,这样一个废物活在世上能有什么意义??
但最终还是没有寻死,因为她知道,自己活着时舟老板就如此对待这可怜的孩子,一旦她死了,那这孩子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也都没有了。
后来有一次,当又看到舟老板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举起棍子就朝舟羽身上抽时,她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替舟羽挡下了这一棍。
而这棍偏巧砸在她头上,当场她就被砸得休克了过去。
在医院里醒来时,阿芳放声大哭。
似乎以此能够发泄自己心口里积压了太多太久的怨气。
随后逢人便说。无论是面对医生,还是周围的病人及其家属,只要舟老板不在,她就会哭着向那些陌生人控诉着自己丈夫的暴行,和自己命运的苦悲。
最初是带着无比激烈的情绪,近乎恶狠狠地、疯狂地述说着。
但不久之后她不再继续说些什么,哪怕身边人试探着问起,她也不再吭声。
因为在头脑渐渐随着喉舌的发泄而冷静下来后,她意识到,弱者的控诉,最终换来的仅仅只是旁人同情的叹息,和背后悄悄的议论而已。
其它全然无济于事。
没人会因了她的话而替她找来警察。
没人能帮助她和自己的孩子离开那个男人。
没人能仅仅凭着她一腔悲愤所发泄出来的话,令她生活有任何改变。
所以没等伤口完全康复,她就提前独自一人回了家,她着实担心自己不在家里时,那个年幼的孩子会遭到怎样更为可怕的命运。
但回到家后发现,遭到更为可怕命运的并不是她幼小的儿子,而是那个刚满十六岁,一直都没怎么让她担心过的女儿。
是的她几乎从没怎么担心过自己的女儿。
因为结婚这些年来,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舟老板对她这个女儿一直都还算不错。
按时给她交学费,回家晚了会去接她,偶尔还会给她买一两件新衣服。
阿芳一直以为这可能就是人们所说的,父亲对女儿总是对儿子更为有爱。
但是她错了,错了离谱,错到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这天真单纯的认知。
因为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