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许云海这个“对”字,已经隐约带着一丝哭腔了。
他离开家十年了,他父母也去世五年了,这些年里没有什么长辈掏心掏肺对他这么说话,更没有人摸着他的头对他说委屈他了。
“咱得自己给自己争气。”
钱老太太上次回村后,就想方设法打听了很多许云海的事儿。
这小伙子,是个好娃子。
他下放的那里,村民不懂事拿他当坏分子对待,可他还是救过村子里小娃娃的命,还把自己的口粮分一半给一起下放的可怜老太太吃。后来许云海被人找关系调走了,临走还帮村里头弄了五十袋化肥。
这时候的化肥,对农民来说,是救命的东西啊!
他的腿受伤,也是为了保护国家的财产。而且,如果不是他拿自己当成是跟工人一样的人,他怎么会受伤呢?技术员就算是光站在外面指挥,也没人能指责他什么。
钱老太太相信,越是艰难的环境,越是能考验人品。今天又听到这小伙子哪怕签了协议,也坚持要给音音工钱,就更满意了。
但是,满意归满意,要指点的,她这个当长辈的还是得说到位。
“姑姥说这些,不是觉着你做得不好,不是!”钱老太太从怀里头掏出一块手帕给许云海擦眼泪,“咱是顶天立地的大小伙子,应该做得更好,你说对不?不能浪费这时光啊……等你到姑姥这把年纪,天天待在屋里看书都没人说你,小的巴不得你不出屋呢!”
钱老太太的手帕用了很久了,但是也正因为这样,这方手帕柔软得不像话,跟钱老太太今天的话一样。
她有劝说有责怪,可是不管哪一样,都带着母亲的怜爱。
许云海哽咽着:“不好意思……姑姥,叫你看笑话了……”
“嗨,这有啥看笑话的?你才多大个小玩意儿,我孙子都有比你大的了!”
钱老太太走过去给许云海拿了杯水,给他喝两口:“你呀,就是憋在心里头太久了。姑姥跟你说,别怕,不丢人!别看咱腿不行了,哪怕是出去修个鞋干点啥,那也是堂堂正正凭本事赚钱。更何况,你是个文化人,你凭脑子赚钱的,腿不行了也不耽误啥,是不是?你不能一心想着往后拖,就等着做手术,人不忙活就上锈!”
“等到过年时候,你叫音音推着你,找个地方去给你爹妈烧烧纸、说说话。你爹妈坟头在哪块,在京市?”
“我爹的骨灰都找不着了……我妈跳了湖,尸首也没捞上来……”
钱老太太在心里头慨叹一句,这娃可真惨啊,怪不得腿坏了打击成那样。都是心里头往事憋住了。
“那你就更不能消沉了!将来去给你爹妈立个衣冠冢,逢年过节去祭拜一下。还有这几个小孩……你那侄子还没找回来呢!你这小伙儿,消沉啥,这么多事儿要办呢,对不?”
许云海点头:“姑姥,你说得对。”
钱老太太看他不哭了,把手帕拿回来,这才道:“你好好干,不干出来个样儿,我可不同意我跟你说!”
这话说着不同意,其实里头的意思是,他只要好好干,老太太还是愿意的!
刚刚叫这么慈爱的老人掏心掏肺地劝说了一通,又哭了一场,许云海这会儿觉得从未有过的清醒,也觉得从未有过的羞愧……
从他腿坏了到现在,也在家里头待了半年多了,就是休养、也差不多休养到时候了。
从姑姥这边,他也得到了启发:说漂亮话是没用的,还是要看实际行动上怎么做。
换做他自己是个姑娘,恐怕也不会像嫁因为受伤就待在家里、不劳动的男人吧?
钱老太太说他:“别愣神了!赶紧去洗把脸,一会儿叫音音看着,还寻思我欺负你了!”
许云海赶紧去洗脸,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又取出好久不用的刮胡刀,细致地把脸上的胡子刮了个干净